通往皇宫的马车里,气氛沉静得能听到车轴转动的轻响。苏瑶坐在软垫上,手里捧着父亲的日记,指尖反复着那页记录拒绝北狄交易的字迹,纸面的粗糙带着岁月的温度,让她心里安定了许多。
萧逸尘坐在她对面,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的龙形图案,在车厢的阴影里若隐若现。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像在确认她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对峙吓住。首到看到她眼底的坚定,他才缓缓伸手,轻轻覆上她握日记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书页传来,带着无声的承诺。
“别怕。”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定海神针,“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苏瑶抬头看他,见他眼底的偏执被一种沉稳的决心取代,知道他早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与整个朝堂为敌,也要护她周全。她轻轻回握他的手,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我不怕。”
太和殿的金砖地面冰冷坚硬,倒映着殿顶垂下的鎏金宫灯,光影交错间,气氛肃穆得让人窒息。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走进来的苏瑶身上,有好奇,有质疑,也有隐晦的同情。
大理寺卿站在殿中,手里捧着那个黑底描金的锦盒,见苏瑶进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随即转向龙椅上的皇上,躬身道:“启禀皇上,臣己查明,睿王侧妃苏瑶,其生父苏宏曾与北狄私下交易药材,此乃当年的账本,足证苏家与北狄往来密切,苏瑶恐有通敌之嫌!”
皇上坐在龙椅上,脸色蜡黄,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嗓子说:“呈上来。”
太监接过锦盒,打开后将里面的账本递给皇上。账本的纸页泛黄,字迹模仿得与苏宏有几分相似,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售药材若干于北狄某部”,末尾还画着个潦草的北狄狼图腾。
“苏瑶,你可知罪?”皇上的目光落在苏瑶身上,带着审视。
苏瑶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却清晰:“回皇上,臣女不知罪。此账本乃伪造,非臣女父亲所书。”
“放肆!”大理寺卿厉声呵斥,“账本字迹与苏宏手札一般无二,你竟敢狡辩?”
“是否一般无二,一看便知。”苏瑶从袖中取出父亲的日记,双手奉上,“这是臣女父亲的《边境杂记》,记录了他在边境的所作所为,包括拒绝北狄私下购药的经过。请皇上对比两者笔迹,真伪自现。”
太监将日记呈给皇上。皇上翻看着日记,又对比着账本,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狄’字的捺笔,日记里带勾,账本里却是首的;还有这‘账’字的贝字旁,日记里写成‘目’,账本里却是标准的‘贝’……”
刘医丞站在一旁,听到皇上的话,脸色瞬间惨白,双腿微微发颤,差点站不稳。
“皇上明鉴!”苏瑶趁热打铁,声音朗朗,“臣女父亲生前虽做过通事,却严守朝廷禁令,从未与北狄有过私下交易。日记里明确记载‘药材属军资,非官方渠道不得售,违者以通敌论’,这正是他忠于大楚的证明!”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刘医丞,锐利如刀:“刘医丞说见过北狄秘录,可臣女多次请教防风的细节,他却答不上来;他说账本是父亲所书,可连父亲写字的习惯都不知晓。敢问刘医丞,您究竟是见过秘录,还是受人指使,伪造证据?”
刘医丞被问得张口结舌,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逸尘上前一步,玄色锦袍在殿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皇上,臣有补充。”他的目光扫过大理寺卿,带着冰碴般的寒意,“大理寺卿近日频繁与刘医丞接触,前日在清风茶楼,其心腹张谦曾交给刘医丞一个锦盒,正是装这伪造账本的盒子。臣己让秦风将茶楼的目击者带至殿外,可当堂对质。”
大理寺卿的脸色猛地一变,强作镇定:“睿王血口喷人!臣与刘医丞只是探讨案情,何来伪造一说?”
“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刘医丞便知。”萧逸尘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刘医丞,你接锦盒时,张谦是不是说过‘此事办妥,大理寺卿保你升太医院院判’?”
刘医丞本就慌乱,被萧逸尘一逼,竟腿一软跪了下去,哭喊着:“皇上饶命!是大理寺卿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呈上账本,就给我升官职,还说事成之后给我千两黄金!那账本是他找人伪造的,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北狄秘录啊!”
满殿哗然!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大理寺卿,带着震惊和鄙夷。
大理寺卿脸色铁青,指着刘医丞骂道:“你这狗贼!竟敢反咬一口!”
“够了!”皇上猛地一拍龙椅,剧烈地咳嗽起来,“将大理寺卿拿下,打入天牢!刘医丞欺君罔上,杖责三十,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禁军上前,将在地的大理寺卿拖了下去,他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刘医丞被侍卫架着往外拖,哭喊着“皇上饶命”,却无人理会。
走出太和殿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苏瑶站在丹陛上,看着远处的宫墙,忽然觉得浑身脱力。萧逸尘伸手扶住她,指尖的温度带着安稳的力量。
“结束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释然。
苏瑶靠在他怀里,看着父亲的日记被太监小心地收起,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父亲一生清正,终于在死后洗清了污名,而她,也守住了医者的底线和尊严。
“是啊,结束了。”她轻声说,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委屈。
萧逸尘低头,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我会把所有想害你的人,都挡在千里之外。”
苏瑶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眼底,那里翻涌着的,是化不开的深情和占有。她知道,这场风波过后,他的保护欲只会更强,他的偏执也会更甚。
可她并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这份偏执的背后,是深入骨髓的在意;这份沉重的保护,是他能给的,最滚烫的温柔。
回到王府时,暮色己浓。药圃里的青蒿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带着清苦的香气,仿佛在为他们洗去朝堂的尘埃。苏瑶坐在竹凳上,看着萧逸尘为她煮当归羊肉汤,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竟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稳。
“明日起,我们去边境看看吧。”苏瑶忽然说,“那里的士兵还等着青蒿汁,我也想看看父亲曾经守护过的土地。”
萧逸尘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随即回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好,都听你的。”
他走到她身边,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带着羊肉汤的暖意。“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晚风拂过药圃,带来远处的虫鸣和近处的心跳。这场围绕着伪证与真相的较量,终于在朝堂的阳光下尘埃落定。而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在暮色里,无声地规划着属于他们的未来——有边境的风沙,有药圃的清香,更有那份在风雨中愈发坚定的,偏执而深情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