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崩碎的轰鸣如同创世的丧钟,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狠狠撞入风羿的耳膜。紧接着,是绝对的失重与狂暴到极致的撕扯感!仿佛身体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碎纸机,每一寸骨骼、肌肉、神经都在无形剃刀的切割下发出无声的哀鸣。眼前不是黑暗,而是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色彩旋涡,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被疯狂搅拌,最终归于一片混沌的灰白。
剧痛。无处不在的剧痛。来自左臂那被强行撕裂的伤口,来自空间乱流对身体的蹂躏,更来自灵魂深处被剥离的冰冷虚无感。风羿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在毁灭的洪流中彻底失去了方向与重量。桑雅…守陵人…剺织者…祭坛…骨梭…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混沌的撕扯中化为模糊的残影,迅速远去、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和冰冷刺骨的触感,将风羿从混沌的旋涡中狠狠拽回。
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猛烈地咳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与陈年苔藓气息的湿土腥气。他艰难地睁开被血痂和粘稠污物糊住的眼睛。
视线模糊,适应着绝对的黑暗。
不是祭坛大殿的昏暗,不是星骸之巢的幽蓝冷光。
是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空气冰凉、潮湿、粘稠,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某种腐朽金属的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深处本能悸动的…辐射感?如同置身于一座尘封万载的放射性矿坑深处。
风羿挣扎着想要坐起,但身体如同散了架,左臂肘关节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刚才那场惨烈的对抗。他下意识地摸向伤口,指尖触到的不是绷带,而是冰冷、潮湿、带着粘滑苔藓的…岩石?
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那混乱纠缠的混沌之力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似乎沉寂了不少,但依旧在左臂深处蛰伏,带来阵阵麻痒和冰冷的侵蚀感。母亲守护印记的土黄光芒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他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一根微弱的火柴,试图感知周围。
精神力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
脚下是冰冷、凹凸不平、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地面。头顶…没有穹顶的概念,只有一片沉重、压抑、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的黑暗虚空。空气如同凝固的冰水,粘稠得令人窒息。
这不是祭坛大殿!也不是他们坠入空间豁口前所在的任何地方!
“桑雅…”风羿嘶哑地呼唤,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微弱得如同蚊蚋。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右臂在冰冷的岩石上摸索。指尖很快触碰到一片温热的、柔软的布料。
他心中一紧,立刻爬过去。
桑雅就趴在不远处冰冷湿滑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风羿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颈侧,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那只彻底灰败、布满裂痕的青金骨手无力地搭在身侧,黯淡无光,如同真正的枯骨。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桑雅的后背上,有一道巨大的、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的撕裂伤!伤口边缘焦黑翻卷,深可见骨,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只有粘稠的、散发着微弱黯紫光芒的污秽粘液在缓缓渗出!这是空间乱流撕裂的伤口,混杂着剺织者残留的毁灭力量!
“桑雅…撑住…”风羿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衣料,手忙脚乱地试图捂住那道恐怖的伤口,但冰冷的粘液不断渗出,带着强烈的侵蚀感,布料瞬间被污染、发黑。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晰守护意志的波动,如同坚韧的蛛丝,极其艰难地穿透了桑雅体内那死寂的灰败,从她眉心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是黎母骨梭最后注入的纯白光流,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主人生命垂危的绝境中,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光流微弱地注入桑雅心脉,强行吊住了那最后一丝游离的生命之火。
噗!
桑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再次喷出一小口混杂着星尘般白金碎屑的暗黑污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并未彻底断绝。
风羿心中一痛,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黎母的力量在对抗剺织者和空间乱流时早己耗尽,这最后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桑雅的身体,就像一艘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破船。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能救她的东西!任何东西!
风羿咬紧牙关,强撑着残破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桑雅背在自己背上。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那道巨大的伤口紧贴着他的后背,粘稠冰冷的污秽粘液渗入他的衣物,带来一种被污染的刺痛感。左臂的剧痛在负重下更加剧烈,混沌的力量在蛰伏中蠢蠢欲动。
他深吸一口冰冷粘稠、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将残存的精神力凝聚到极致,如同在绝对的黑暗中点燃一盏微弱的矿灯,艰难地向前探去。
精神力触角在黑暗中延伸。
前方,不再是毫无边际的黑暗。冰冷的岩石地面向前延伸,逐渐变得相对平整,仿佛一条古老的甬道。甬道的尽头,精神力感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间轮廓。
更让风羿心头剧震的是,在那片开阔空间的中心,精神力清晰地捕捉到了一股强大而诡异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极其复杂、混乱!主体是一种冰冷、死寂、带着星辰湮灭气息的黯紫色辐射感——与“星骸之巢”核心的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内敛!但这黯紫的寂灭之中,又缠绕、渗透着无数道细密的、带着微弱生命活性的灰绿色光丝!这些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在黯紫的“尸骸”上扎根、蔓延、汲取,散发着一种扭曲而顽强的生机!
是星骸碎片!而且是融合了“逆命之种”力量的星骸碎片?!
风羿的心跳瞬间加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股混乱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了他唯一的方向!也许…哪里有压制桑雅伤势、或者对抗自身异变的东西?
他背着桑雅,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最后的分量,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一挪地,向着精神力感知到的方向,在冰冷死寂的黑暗中艰难前行。
脚下的岩石越来越平整,苔藓的湿滑感减轻。空气中那股腐朽金属的气息和微弱的辐射感越来越浓。死寂中,只有他沉重的喘息、踉跄的脚步声,以及桑雅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前方,豁然开朗。
精神力感知到的开阔空间,真实地展现在风羿模糊的视线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天然溶洞般的空间。洞顶高耸,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一些散发着微弱幽绿色磷光的苔藓如同星辰般点缀其上,提供着极其有限的光源。洞壁是粗糙的、布满水痕和奇特凿痕的深黑色岩石。
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片令人震撼的景象!
那是一片如同小型石林般的、高矮不一的巨大黑色方尖碑!这些方尖碑完全由某种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黑色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文字或图腾,只有岁月留下的细微裂痕。它们以一种玄奥复杂的阵列排布着,共同拱卫着中心区域。
而在方尖碑阵列的中心,并非祭坛,而是一个巨大、深不见底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深坑!
深坑的边缘,是扭曲、熔融状的黑色岩石,散发出强烈的高温灼烧后的余烬气息。坑内并非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粘稠、滞涩、如同液态般的黯紫色雾气!雾气缓缓翻滚、下沉,散发出那令风羿灵魂悸动的、冰冷死寂的星骸湮灭气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片弥漫着死亡雾气的深坑边缘,散落着无数扭曲、变形、被严重腐蚀的…金属残骸!巨大的齿轮嵌在岩石里,断裂的、布满铜绿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蛇的尸骨半埋在焦土中,还有一些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巨大机械臂或能量核心的破碎部件…它们像是某种巨大而精密的造物,在极其恐怖的力量冲击下瞬间解体、熔毁、并被强行嵌入这地底岩石之中!
这里…像是某种远古遗迹与星骸撞击灾难的混合体!
而风羿精神力感知到的那股强大的、混合了寂灭与生机的能量波动源头,就在深坑中心那片粘稠的黯紫雾气最浓郁的地方!
嗡!
仿佛感应到了风羿的注视(或者说他左臂深处那同源的混沌力量),深坑中心那粘稠的黯紫雾气猛地剧烈翻滚起来!如同烧开的沥青!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却凝练到刺眼的灰绿色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颗毒钻,穿透了浓重的黯紫雾气,骤然亮起!
随着灰绿光芒的亮起,雾气被强行排开!
一块约莫半人高的、形状极其不规则的黯紫色晶石,缓缓从深坑中心的雾气中浮现出来!
这晶石主体是深邃、冰冷、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黯紫,表面布满了如同星辰爆裂般的、狰狞的断口和沟壑。但此刻,在晶石的核心区域,一团粘稠、混乱、如同拥有生命的灰绿色光团,正在其中疯狂地蠕动、搏动!如同一个被禁锢在死亡水晶中的…活体心脏!
无数道细密的灰绿色光丝,如同活体根须般从这“心脏”中蔓延而出,深深扎入黯紫晶石的内部,贪婪地汲取着晶石中蕴含的星骸寂灭之力!每一次搏动,灰绿光团就明亮一分,而黯紫晶石的光芒就黯淡一丝!一种扭曲的、充满污染性的生机,与冰冷的死亡寂灭,在这块晶石中形成了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逆命…之种…核心?!”风羿瞳孔骤缩!他瞬间认出了那灰绿光团的气息!那正是他左臂异变的源头!只是眼前这块晶石核心中的“逆命之种”碎片,其蕴含的生机和污染性,比他体内的要强大、纯粹了何止百倍!
就在这块融合了“逆命之种”的星骸晶石浮现的刹那——
异变陡生!
风羿背上的桑雅,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一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但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青金色,也不是剺织者占据时的黯紫竖瞳,而是…变成了纯粹的、燃烧着混乱灰绿火焰的诡异竖瞳!
一股狂暴、扭曲、充满了污染性生机的灰绿色能量,毫无征兆地从桑雅体内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并非源自她的星旋絣,而是…来自她背上那道被空间乱流撕裂、正不断渗出黯紫粘液的巨大伤口深处!
“呃啊啊啊——!!!”
桑雅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极端暴戾的咆哮!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猛地从风羿背上挣脱!力量之大,将猝不及防的风羿狠狠甩飞出去,撞在冰冷的洞壁上!
桑雅(或者说被某种未知力量占据的桑雅)悬浮在半空,背对着深坑中那块搏动的灰绿晶石。她背上那道恐怖的伤口,此刻正疯狂地蠕动着!粘稠的黯紫粘液如同沸腾般翻滚,而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污染性灰绿光芒的“根须”,正从那伤口深处疯狂生长出来!如同活体藤蔓般在空气中扭曲、舞动!
这些灰绿“根须”仿佛受到了深坑中心那块晶石的强烈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绷首、延伸,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深坑,狠狠扎进了那块悬浮的、融合了“逆命之种”核心的黯紫晶石之中!
嗡——!!!
深坑中心的黯紫晶石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灰绿光芒!晶石核心那个搏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搏动速度瞬间加快十倍!体积猛地膨胀!一股粘稠、混乱、带着强烈污染性的灰绿色能量洪流,顺着那些连接桑雅伤口的“根须”,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倒灌回桑雅体内!
“呃呃呃——!!!”
桑雅悬浮的身体剧烈痉挛、扭曲!皮肤下灰绿色的脉络如同活体寄生虫般疯狂凸起、蔓延!她的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双燃烧着灰绿火焰的竖瞳,光芒暴涨,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被强行灌注力量的狂暴!
她的意识,正在被这股倒灌的、失控的“逆命之种”本源力量,连同伤口深处残留的剺织者毁灭气息和空间乱流污染,彻底淹没、扭曲!向着一个未知的、恐怖的形态转变!
“桑雅!不!”风羿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冲过去阻止!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刹那——
“归源…之地…岂容…亵渎…”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无尽疲惫与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的缝隙中挤出,毫无征兆地在风羿身后那片浓重的黑暗阴影中响起!
风羿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转身!
只见那片绝对的黑暗阴影,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缓缓蠕动、分开!
守陵人那枯槁的身影,拄着顶端燃烧幽绿磷火的灰白骨杖,如同从死亡画卷中走出的魔神,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
他深灰色的麻布袍子依旧宽大破败,但袍袖之下,那只被风羿混沌力量撕裂了手指的右手断掌处,此刻正被一团粘稠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暗紫与灰绿混杂光芒的…能量物质所包裹!那物质如同活体般搏动着,不断试图侵蚀守陵人的断臂,却又被他骨杖散发的归源死寂之力死死压制,形成一种诡异的僵持!
显然,穿越空间乱流也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风羿左臂混沌力量造成的污染,如同附骨之疽,正在侵蚀他的本源!
守陵人兜帽下的两点幽绿磷火,此刻燃烧得异常炽烈,充满了被蝼蚁重创后的暴怒与…一种更加深沉的、对这片“归墟之地”被污染的狂怒!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深坑中心那块正与桑雅建立恐怖连接的灰绿晶石,又落在风羿身上,最后定格在风羿那只依旧散发着微弱混沌波动的异变左臂上!
“污秽的‘逆种’…窃火的余孽…还有…这被污染的归源之觞…”守陵人干涩的声音如同刮骨钢刀,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一切…都该…归于…寂灭!”
他缓缓举起了那根燃烧着惨绿磷火的骨杖!顶端骷髅眼中的磷火疯狂暴涨,一股远比在祭坛大殿时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归源死寂之力,如同即将爆发的超新星,在骨杖顶端疯狂凝聚!目标,赫然是正在异变的桑雅、深坑中的晶石核心…以及挡在中间的风羿!
真正的终焉审判,在这片被遗忘的归墟之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