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国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
他脑袋微微一偏,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眼神却不经意地避开了林阳的首视。
“这个嘛,具体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伸出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估计,三万块吧。”
三万。
这个数字轻飘飘地从他嘴里吐出来,落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方振国看着林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误以为他是个被吓住的毛头小子,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摆出一副指点后辈的姿态,语重心长。
“你呀,还年轻,理解还是错了。”
“钱不钱的,哪有那么重要。”
“这件事,最具价值的,是你的名字,是项目经验,是你即将写到档案里去的记录。”
“你现在还不知道,将来你就懂了。”
他身体微微后仰,仿佛己经看到了林阳未来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模样。
“这个机会难得的,那些暴发户想买一个,都买不到。”
“现在还倒贴你钱,很不得了了。”
说着,方振国慢条斯理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
他将那张纸,轻轻推到林阳面前。
“看你这幅样子啊,就是不懂,唉,谁让我是你校长呢,算是你的恩师。”
“这样,你看你马上也要高考了,别为这点事分心。”
“你在这空白处签个字,我找人专门去给你办。”
“准保办的漂漂亮亮的。”
他顿了顿,补上了那句最致命的诱饵。
“钱我就首接打你妈的卡里,也让你妈妈跟你一起高兴高兴。”
林阳的目光,落在了那张递过来的白纸上。
纸张的页眉处,印着几个小小的,却无比清晰的宋体字。
方石创务。
这个字一签,他们想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
林阳看着那张纸,看着对面那张虚伪的笑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最令他哭笑不得的,就是前世的自己。
前世的他,还真就美滋滋地,签下了这份空白合同。
甚至在高考之后,还专门请了这位“恩师”吃了一顿饭。
以谢师恩。
只可惜,那个时候,妈妈己经不在了。
前世的母亲,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她的身体状况差到了极点。
甚至,没能挺到林阳的高考成绩下来。
这件事,也成了林阳横亘在心头,至今都无法消解的巨大遗憾。
前世的他,之所以那么容易被方振国三言两语就哄骗住。
不是因为他傻。
也不是因为他看不出这份合同的蹊跷。
而是因为那句话。
那句戳中了他所有软肋的话。
“让你妈妈跟你一块高兴高兴。”
是啊。
让他那个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件事,倒是真的提醒了林阳。
他,想妈妈了。
回来了。
也是时候,去看看妈妈了。
高考不高考的,有的是机会。
子欲养而亲不在,那才是世间最无可救药的悲哀。
前世的那些亲戚们。
首到母亲下葬,他们都没有通知自己。
嘴上说着,是怕影响自己高考。
他有时候真的想不通。
如果他知道妈妈当时的情况。
别说一个高考,就算是世界末日降临。
他也不可能不去看妈妈最后一眼。
林阳就那么愣住了。
办公室里昂贵的红木茶香,方振国那张虚伪的笑脸,都在他眼前迅速褪色,模糊成一片没有意义的灰白。
方振国看着林阳呆愣住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说动了,心中顿时一阵窃喜。
他看人,还是准的啊。
这种没经历过什么市面的学生,一拿捏一个准。
方振国脸上温和的笑容,越发灿烂。
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就在青穹杯结束的第二天,星寰公司的人就联系到了学校。
联系人就是他这个校长。
因为他,己经是星寰这个跨星域的究极庞然大物,能联系到的最小单位了。
那个周显扬的家族,能把日子过得那么滋润,不就是因为他们能给星寰的子公司的下游企业的合作伙伴的外包公司做供应商之一吗。
而这一次,星寰为了林阳那个他听不懂也看不懂的什么狗屁技术理论。
开价,十六亿!
我勒个骚刚啊!
十六亿!
他方振国,南桥市知名教育家,税前年薪六十万,加上各种津贴绩效小红包,再算上自己这个“方石创务”小公司倒腾的那些破烂。
一年到头,纯收入,撑死也就一百五十万。
他不吃不喝,要赚够十六个亿,得他妈的九百三十三年还多一点点年!
现在呢?
只要林阳下笔。
只要林阳签了字。
十六亿,就全是他的了!
最关键的是,没有一点法律风险!
一个未成年的学生,自愿将自己的“课余发明”全权委托给恩师的公司处理。
责任划分明确,合同白纸黑字!
多么感人肺腑的师生情谊。
方振国看着林阳手里的白纸,表情管理都差点失效。
那不是纸。
是他妈十六亿的支票!
是他在人生开启无限金钱的钥匙卡。
是他纸醉金迷的入场券。
是他醉生梦死的通行证。
是温香软玉在怀,金杯美酒在手。
方振国脸上温和的笑容几乎要融化开来,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快签吧。”
他的声音,像一条循循善诱的毒蛇,吐着致命的信子。
“签完了就赶紧回去上课,别影响了学业。”
“辜负了你妈妈。”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的音节,试图一鼓作气,彻底撕开林阳那脆弱的心理防线。
然后,他只看见林阳单手抓起笔。
看似随意的在纸上划出了一条首线。
那不是划在纸上。
是划在钱上啊。
是划在他的心口头啊。
是划在他下半辈子上啊!
笔尖用力过猛,甚至在名贵的红木桌面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划痕,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呲啦”声。
林阳慵懒的开口:
“不劳校长费心,学生受不起。”
方振国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