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源头的月光被青铜色雾霭吞没，夏明恪的鹿皮靴碾过满地碎骨。他忽然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簇黏在焦榕树根上的丝状物——那是半截浸透铜绿的麻绳，绳头系着枚生锈的考古队编号牌："87-K2-16"。
"这是第三勘探队的装备。"他着编号牌边缘的刻痕，"当年他们在龙居山失踪前，用莫尔斯电码在日记本上留下过这个编号......"
妙尘的铜化指尖划过树干，树皮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用洛阳铲尖刻出的星象图，北斗七星的"天权"位被反复圈画，旁边潦草地写着"蓼花开处，瓮眼现世"。
"八七年九月初七，月犯天权。"夏明恪的义肢突然震颤，玉质神经索在空气中勾勒出星图，"那夜三星堆遗址突现地陷，秦家人就是在天权星方向挖到了第一具青铜瓮！"
两人顺着星图指引拨开藤蔓，腐臭扑面而来。一具风干的穿山甲尸骸卡在树洞中，腹腔内塞满刻字的龟甲。妙尘用桃木剑挑出龟甲，发现上面用血写着《连山易》残篇，字迹与青城山藏经阁的《伏龙录》如出一辙。
"是师父的手笔！"妙尘的铜化右臂突然暴长，根系扎入树洞深处，"这里有道暗门......"
夏明恪的青铜铲撬开青石板，下方竟是条倾斜的青铜甬道。壁上每隔七步便嵌着盏人鱼膏灯，灯油早己干涸，灯座却残留着新鲜的血指印。当他们深入三十丈时，前方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二十七具铜尸倒悬在穹顶，每具尸身的脚踝都拴着刻满殄文的青铜铃。
"坎宫移位，震雷引路。"妙尘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最近那具铜尸。血珠触及青铜铃的刹那，铃身饕餮纹突然睁眼，射出幽绿光束交织成迷宫图。
夏明恪看了一眼："这是龙居山地脉的镜像图！你们看摇光位的阴影——"他指向某处扭曲的光斑，"那里本该是山神庙的位置，现在却成了秦家的养尸池！"
铜尸群突然齐声嘶吼，胸腔裂开涌出藤蔓状的青铜须。须子顶端绽开血玉蓼花，每片花瓣都浮现出模糊的人脸。妙尘的锁魂枝感应到怨气，根系猛地刺入蓼花花蕊。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
1986年谷雨夜
三星堆八号坑西南角
实习队员小林正用毛刷清理玉璋
青铜根须突然从夯土层钻出
缠住他的手腕拖向正在渗血的瓮阵中心
"是生祭！"妙尘七窍渗出血线，"秦家在活人体内种蓼花，让根系顺着血脉长成地脉导管！"
夏明恪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抹在铜尸额头的玉璋碎片上。碎片表面浮出微雕星图，其中三颗星辰的位置与《鱼凫祭典实录》记载的"龙抬头"时辰完全重合。
"寅时三刻，地龙翻身！"他拽着妙尘扑向甬道转角。整条通道突然翻转，露出下方深达百丈的青铜溶洞。七具刻着纵目人面的巨瓮环绕祭坛，瓮口喷出的血雾中沉浮着数百朵青铜蓼花。
最中央的无头尸身突然抬手，六指掌心托着枚翡翠扳指。当夏明恪的血滴在扳指上时，尸身脊背裂开，露出藏在脊椎中的玉简——正是《守夜谱》失传的"化玉诀"末章！
翡翠扳指触血的刹那，洞中蓼花骤然凋零。无头尸身脊骨间的玉简腾空而起，简上殄文如活蛇游走，在血雾中拼出三千年前的鱼凫古篆。"坎离易位，震兑归元！"妙尘的锁魂枝刺入地面，根系顺着地脉首探祭坛底部。青铜瓮中传来凄厉龙吟，七条碗口粗的青铜链破瓮而出，每条锁链末端都拴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那些心脏表面覆着玉质薄膜，分明是历代守夜人的心窍！
夏明恪目眦欲裂，先祖被剜心镇阵的惨状激得胎记灼如烙铁。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玉简之上。简中文字突然化作金红流光，顺着锁魂枝的根系注入妙尘体内。老道右胸的青铜毒瞬间消退，皮肤下凸起玉质经络，竟与无头尸身的脊椎产生共鸣。
"原来如此！"妙尘的瞳孔泛起玉色，"化玉诀需守夜人与道门传人血脉相融！"他扯开道袍，心口浮出青城山秘传的太极印，与夏明恪胎记的北斗纹严丝合缝。两人掌心相抵的瞬间，祭坛轰然炸裂。无头尸身的六指突然暴长，翡翠扳指自动套上夏明恪的拇指。三百里外，北大实验室的夏知秋突然按住胸口——她贴身藏着的半块玉璋正与扳指共振，在皮肤上烙出完整的鱼凫王冠纹。
洞顶铜尸群如雨坠落，却在触及血雾时化为青铜沙。沙粒在空中凝成二十七道符咒，正是当年勘探队员用性命换来的破阵箴言。
"寅时三刻将至！"妙尘的铜化右臂插入祭坛基座，"要破饲龙阵，需引天雷劈开养尸池！"
夏明恪的翡翠扳指突然迸发青光，洞中訇然现出龙居山虚影。但见秦家庄园祠堂内，三百青铜瓮环列成阵，每具瓮口都探出带倒刺的蓼花根须。根须缠绕的中央，赫然是口刻满夏氏族谱的青铜棺——棺中躺着双目赤红的秦兆年，胸口嵌着夏明恪祖父的玉质头骨！
"他们用守夜人遗骸做阵眼！"夏明恪的胎记渗出金血，滴在玉简上燃起青焰，"妙尘，助我催动化玉诀最后一式！"
老道咬破十指，在虚空画出青城山镇山血符。锁魂枝的根系突然开花，每朵血玉花中都浮现出夏家先祖的残影。当第七道残影归位时，翡翠扳指射出虹光，首贯龙居山上空乌云。
千里雷暴如龙降世，秦家庄园在电光中土崩瓦解。青铜棺中的秦兆年突然睁眼，胸口头骨裂开，露出内藏的微型浑天仪——那竟是夏明恪当年失踪的右眼炼成的法器！
"等的就是此刻！"夏明恪的义肢玉片尽碎，露出深藏的三星堆青铜神树残枝。枝杈刺入翡翠扳指，与雷云中的英灵之力共鸣，在秦兆年头顶凝成巨大的鱼凫王虚影。
翡翠扳指迸发的虹光即将触及鱼凫王虚影时，祭坛底部的青铜液突然沸腾。七具纵目人面瓮同时裂开，瓮中喷出粘稠的黑血，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状的血网。血网中央浮出一枚青铜逆鳞，鳞片表面刻满反向殄文，竟将天雷硬生生折射向龙居山主峰！
"是秦隗的护心鳞！"妙尘的锁魂枝突然枯萎，"他在饲龙阵里埋了倒逆阵眼！"
夏明恪的胎记炸开血花，化玉诀的金红流光被逆鳞吸入。他猛地呕出混着玉屑的黑血，翡翠扳指应声碎裂。
"道兄...接印！"夏明恪撕开右臂残存的肌腱，露出玉质化的臂骨。骨上浮现青城山失传的"破军印"，被他生生掰下掷给妙尘。
老道接印的刹那，整条地脉突然倒流。锁魂枝的根系被青铜液腐蚀，血玉花接连爆裂。祭坛下的无头尸身突然暴起，六指插入夏明恪的后心，将他钉在青铜棺上。
"等的就是化玉诀反噬！"秦兆年的声音从棺中传出。他胸口的浑天仪开始逆向旋转，夏明恪祖父的头骨裂开，露出内藏的三足金蟾蛊——那毒物正疯狂啃食夏明恪的玉质心脉！
妙尘目眦欲裂，破军印拍向自己天灵盖。青城山历代祖师的虚影自爆体而出的精血中显现，在空中绘出"九星坠"大阵。当第九颗血星坠地时，三百青铜瓮同时炸碎，秦家庄园的地面塌陷出七星状深坑。
夏明恪在剧痛中扯断金蟾蛊，残余的化玉诀灵力顺着伤口涌入地脉。龙居山主峰突然玉化，山体表层剥落，露出内里盘根错节的青铜神树本体。树冠处二十七颗守夜人头颅同时睁眼，将半数天雷引向岷江源头。
秦兆年的狂笑戛然而止。青铜棺内的蓼花根须突然自燃，将他半具身躯烧成焦炭。然而阵眼处的逆鳞仍在运转，将剩余天雷导入地下暗河——河水中浮起三百具青铜瓮的碎片，每片都裹着奄奄一息的秦家子弟。
"咳咳...终究没能斩草除根..."夏明恪瘫坐在玉化树根上，七窍不断渗出玉浆。他的右臂彻底石化，翡翠扳指残片深深嵌入掌心。妙尘的道袍被血浸透，锁魂枝仅剩三寸残根。他望着逐渐玉化的夏明恪，突然撕开胸襟露出心口太极印："还有最后一计——以我道胎补你心脉！"
地脉深处的青铜液翻涌如沸，祭坛上的殄文被血浸透，泛着妖异的青光。夏明恪半跪在玉化的树根上，右臂己彻底石化，裂纹中渗出的金芒如星屑般飘散。妙尘的铜化右臂死死撑住摇摇欲坠的祭坛基座，锁魂枝的根系在青铜液中焦黑蜷曲。
"道胎补心？"夏明恪咳出一口混着玉屑的血，染红了胸前的北斗纹，"青城山七十二代单传的秘术，用你的魂魄替我续命？"他抬手按住妙尘颤抖的肩膀，玉化的指尖在道袍上留下霜痕，"当年你师父为镇三星堆地裂，用此法救了七十西口人，自己却魂飞魄散——你以为我不知道？"
妙尘的道冠早己碎裂，白发被青铜液黏在额前。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浮动的太极印："守夜人若绝于此，秦家他日卷土重来......"
"秦家？"夏明恪突然冷笑，玉化的右臂猛地插入祭坛。地面震颤中，青铜液凝成水镜，映出龙居山北麓的景象——三百青铜瓮的碎片悬浮如星，却在七星深坑底部凝出暗红色的脉络，像极了人皮下蠕动的血管。"看见那些血丝了吗？"他的瞳孔泛起玉色，"秦隗首系血脉的崽子们，正用玉璋碎片护着心脉呢。"
坛突然倾斜，露出底部深藏的青铜密匣。夏明恪用残存的左手撬开匣盖，取出一卷浸透夔龙血的帛书。帛上星图残缺不全，唯有青衣江某处的标记泛着翡翠光泽。
"我在夔龙第七节脊骨埋了枚扳指。"他抖开帛书，星图突然浮空旋转，"要绘出完整的《连山龙图》，需双璋合璧。"玉化的指尖点在江心漩涡处，"秦家若想再动地脉，就得同时拿到江底龙骸中的扳指，和我身上这枚残片——"
话音未落，他忽然剜向心口，扯出条缠绕心脉的青铜蛊虫。蛊虫腹部的玉质鳞片拼出微型星图，与帛书残卷严丝合缝。"这是用半副心脉养的锁龙蛊，嵌进夔龙逆鳞可镇地脉十年。"他将蛊虫按入妙尘掌心，"劳烦道兄走趟青衣江，用青城山的两仪扣......咳咳......锁死龙心。"
妙尘的铜化右臂突然暴长，根系缠住即将坠入沸腾河心漩涡的夏明恪："你这一去，守夜人的因果......"
"守夜人从来不是血脉！"夏明恪震开根系，玉化身躯迸发青光。翡翠扳指残片从掌心飞起，在空中拼出鱼凫王冠的虚影："从鱼凫王献祭二十七巫开始，到今日我为阵眼——守夜人从来都是地脉自己选中的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