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头怀揣的那沓钞票,在柳溪村委简陋的桌子上摊开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喧嚣点燃。油墨的微涩气息混着汗味弥漫开来,却成了世间最的芬芳。
“真……真卖了这么多钱?”王铁柱的声音干涩发颤,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捻着几张鲜红的票子,反复,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太过逼真的美梦。几个月前,他还在林子里抱怨“比伺候祖宗还精细”,此刻,沉甸甸的回报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巨大的狂喜和后怕交织,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石头没瞎说!按最高档收的!人家经理说了,只要咱东西好,以后有多少要多少!”李秀芬的声音拔得老高,激动地挥舞着那本被她视若珍宝、边角卷曲的生产日志,上面的每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和记录,此刻都闪耀着金光。
消息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先前还在观望、甚至私下嘀咕“读书人瞎折腾”的村民,此刻眼神彻底变了。那眼神里燃烧着赤裸裸的渴望,像饿久了的狼突然嗅到了肉味。村委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夜之间成了柳溪最热闹的“衙门”。门槛几乎被踏破,一张张黝黑或布满沟壑的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和小心翼翼的探询。
“依依老师,你看……我家后山那片林子,比铁柱家的还缓,能种不?”
“秀芬嫂子,你这记账的本事……能教教我家婆娘不?不白学!”
“石头兄弟,下次去省城送货,能不能捎上我家攒的几十个土鸡蛋?也让那啥平台看看成色?”
陈依依被围在中间,像被汹涌的潮水裹挟着。她尽力维持着镇定,声音却因连日来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微微沙哑:“大家别急!林下经济是个精细活儿,不是有林子就能种!技术、规矩,一点马虎不得!‘原滋味’那边盯着呢,砸了招牌,大家都没得赚!”她提高了音量,目光扫过一张张急迫的脸,“想加入,可以!但必须签协议,严格按合作社的章程和技术要求来!谁乱来,坏了大家的事,后果自负!”
她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一些过于膨胀的火焰。人群嗡嗡议论着,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敬畏,更多的是一种被巨大利益驱动下的服从。柳溪,这潭沉寂了太久的水,终于被彻底搅动,漩涡的中心,是那个站在旧木桌后,身形单薄却眼神锐利的年轻女教师。
第一批尝到甜头的王铁柱、李秀芬、张石头三家,成了最好的活招牌。他们严格按照合作社的要求,在赵技术员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扩大着种植和散养的规模。林间空地被更有序地清理出来,新的遮阴棚搭起,更多的菌棒在严格消毒后埋入腐叶深处。张石头负责的鸡苗来源也成了合作社统一把关的重中之重,确保是真正的本地土鸡品种。
然而,麻烦很快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