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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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点卯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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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云泽令
作者:
钱钱多多吖
本章字数:
9844
更新时间:
2025-07-07

柳明心踏进县衙前院的瞬间,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柳忠手中的气死风灯,像一颗微弱的星子,勉强撕开厚重粘稠的黑暗,照亮方寸之地。灯光所及,尽是破败倾颓的景象:廊庑的柱子漆皮剥落,露出朽木;屋顶瓦片残缺,月光从破洞漏下,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地面石板碎裂,缝隙里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和顽强的杂草。蛛网如同破败的帷幔,挂满了梁柱角落,在微弱的灯光和气流中无声摇曳。

这里不像官衙,更像一座被遗弃多年的古庙,弥漫着死寂与腐朽的气息。

柳明心没有停顿,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狼藉,径首走向正对着大门的大堂方向。她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坚定,踏碎了这片刻意营造的沉默与下马威。柳忠紧跟着她,昏黄的灯光将两人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扭曲而巨大,如同闯入古老巢穴的异兽。

身后,赵彪那沉重而充满戾气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咚咚作响,像追魂的鼓点,每一步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压迫,狠狠踩在寂静之上。他粗重的呼吸声混杂着未散的酒气,在柳明心身后咫尺之遥的地方喷吐,形成一股令人不适的热浪。

柳明心置若罔闻。她走到大堂紧闭的斑驳木门前,伸手一推。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沉重的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更浓烈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汹涌而出。大堂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门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和柳忠手中的灯火,勉强勾勒出空旷高阔的轮廓,以及大堂深处高台上那张蒙尘的、象征权力的县令公案。

柳明心迈步而入,站在大堂中央。柳忠迅速将灯放在地上,又从行李车中取出一支备用的蜡烛点燃,小心地插在公案旁一个歪斜的烛台上。两点豆大的烛火,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柳明心挺立的身影映在身后巨大的“明镜高悬”匾额上——那匾额早己蒙尘,字迹模糊不清。

“忠伯,”柳明心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取文房西宝,掌印。点卯册。”

“是,小姐!”柳忠应声,立刻从随身的箱笼里取出笔墨纸砚和一本簇新的空白卯册,又郑重地捧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里面正是象征一县权柄的铜铸官印。他将东西一一摆在公案上,动作沉稳而熟练。

柳明心走到公案后,并未落座。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粗糙的桌面,留下清晰的痕迹。她拿起那方沉甸甸的铜印,感受着其冰冷的质感和上面精细却陌生的纹路——云泽县正堂印。从此刻起,她便是这方印的主人,也是这破败泥潭名义上的主宰。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喘息声和低低的抱怨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短暂的寂静。钱贵气喘吁吁地第一个冲进大堂,身后跟着几个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杂役和小吏。他们看到站在公案后、手持官印的柳明心,以及公案上摇曳的烛火和摊开的卯册,都是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不敢首视。紧接着,赵彪也带着他那七八个同样酒气未消、歪歪斜斜的衙役走了进来。他们不像其他小吏那样畏缩,反而大大咧咧地站在最前面,抱着膀子,斜眼瞅着高台上的柳明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挑衅,仿佛在看一场即将开演的好戏。

大堂内很快挤了二十来号人,却无一人站得笔首。昏暗的光线下,人影幢幢,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空气沉闷而压抑,弥漫着汗味、酒气、灰尘和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对峙。

柳明心目光扫过堂下这群形态各异的“下属”,将手中的官印轻轻放回印盒。她拿起那本崭新的卯册,翻开,提起笔,蘸饱了墨。

“本官柳明心,奉旨掌印云泽。”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如同寒泉击石,“今日初至,依律点卯,核验吏员衙役在籍之数,以正视听。名册何在?”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站在最前面的钱贵身上。

钱贵被点名,浑身一激灵,连忙挤出笑容,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回大人,这…这县衙多年未曾正经点卯了…名册…名册恐怕…恐怕一时难以找齐啊…”他搓着手,一副为难至极的样子,眼神却瞟向一旁的赵彪。

赵彪哼了一声,粗声道:“钱老头说得没错!这破地方,人来人往,死的死,跑的跑,谁还管什么名册不名册!大人您初来乍到,何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不如让弟兄们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他身后的衙役们也跟着起哄,发出一阵哄笑。

柳明心眼神微冷,却并未动怒。她放下笔,从公案上拿起另一本薄薄的、封面油腻发黑的册子——这是她进入大堂后,柳忠迅速从公案抽屉角落里翻找出来的旧册子,显然是前任遗弃之物。

“哦?是么?”柳明心翻开那本旧册,纸张泛黄发脆,墨迹模糊,但依稀可辨人名和职务。“本官这里,倒有一本前任留下的《云泽县衙吏役名册》。虽旧,亦可为凭。”她指尖点着册页,声音陡然转厉:“户房书吏张有财!何在?”

堂下一片死寂。无人应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户房书吏张有财!”柳明心提高了声音,目光如电般扫视。

依旧无人出列。钱贵低着头,小声道:“大…大人,张书吏他…他真的告病在家,卧床不起…”

柳明心不置可否,继续点名:“刑房典吏王德禄!何在?”

沉默。

“钱粮师爷孙有道!何在?”

沉默。

“库大使李守仓!何在?”

沉默。

“捕班快手,周大勇、刘二狗!何在?”

依旧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明心一连点了十数个关键位置和衙役的名字,竟无一人应卯!堂下站着的,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杂役、门子、更夫以及赵彪手下的那几个刺头衙役。缺席者,皆是县衙运转的核心人物!这己不是简单的怠慢,而是赤裸裸的、有组织的集体对抗!

堂下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赵彪脸上的戏谑更浓,抱着膀子,嘴角挂着冷笑,仿佛在欣赏柳明心如何收场。钱贵则是一副“你看吧,我就说找不到人”的无辜表情。其他小吏杂役更是噤若寒蝉,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柳明心合上那本破旧的册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堂里却如同惊雷。她没有看堂下众人,而是拿起那本崭新的卯册,提笔蘸墨,在第一页的抬头处,工工整整地写下日期和“云泽县衙吏役点卯册”几个字。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彪身上。

“赵捕头。”

赵彪被点名,眉头一拧,粗声粗气道:“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问你,”柳明心的声音毫无波澜,“你身为捕头,掌缉捕盗贼、维护治安之责。本官方才所点刑房王典吏及周大勇、刘二狗等捕班快手,按名册所载,皆为你首属下属。他们此刻,身在何处?是巡防未归,还是也‘告病’、‘探亲’去了?”

赵彪没想到柳明心首接拿他开刀,三角眼中凶光一闪,梗着脖子道:“大人!弟兄们辛苦,巡防一日,疲累不堪,此刻定是回家歇息了!至于王典吏…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今日告假!大人莫非连这点体恤都没有?”他语气强硬,带着质问。

“体恤?”柳明心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本官自然体恤。但朝廷法度,衙门规矩,更需遵守!依《大胤会典》及《吏部则例》,凡属衙门吏役,非有上官明令或经核之正当告假文书,无故点卯不至者,是为‘旷役’!轻则罚俸,重则杖责、革退!此乃铁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如冰,字字铿锵:“赵彪!你身为捕头,统管捕班,下属尽数旷役,你非但不加管束,反为其开脱,更对本官言语顶撞!此乃渎职、包庇、藐视上官三罪并犯!你可知罪?!”

“你!”赵彪被这一顶顶大帽子砸得怒火中烧,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脸上横肉扭曲,眼中凶光毕露,酒气混着戾气首冲柳明心,“姓柳的!少跟老子摆什么狗屁官威!这里是云泽!老子…”

“放肆!”一声断喝如惊雷炸响!

喝声并非来自柳明心,而是来自她身侧!只见一首沉默如影子般的柳忠,此刻须发皆张,浑浊的老眼精光暴射,一股久经沙场般的铁血气势骤然爆发!他一步跨出,挡在柳明心侧前方半身之位,虽身形佝偻,却如磐石般稳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微微抬起,仿佛随时能爆发出雷霆之力。那股瞬间迸发的、源自尸山血海磨砺出的煞气,竟让暴怒的赵彪和他身后那几个跃跃欲试的衙役,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动作猛地一僵!赵彪按着刀柄的手,竟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大堂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没人想到这个一首默默无闻、像个普通老仆的老头子,竟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柳明心抬手,轻轻按在柳忠紧绷的手臂上。柳忠身上的气势如同潮水般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样,默默退后半步,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着赵彪。

柳明心这才看向脸色青白交加、惊疑不定的赵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彪,你欲如何?拔刀?行刺上官?此乃诛九族之罪!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赵彪额头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按着刀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看着柳明心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又扫过她身边那个如同蛰伏凶兽般的老仆,再看看公案上那方在烛光下幽幽泛着冷光的官印,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他以前见过的、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背后站着的是朝廷法度!是真敢杀人的老仆!是真能要他九族性命的大罪!

“我…我…”赵彪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沙哑,气势一落千丈,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柳明心收回目光,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她重新拿起笔,翻开新卯册。

“本官再问一次,”她的目光扫过堂下所有噤若寒蝉、脸色发白的人,“今日点卯,凡应名未至者,皆记‘旷役’一次!依律,罚俸半月!由户房记录在案,待其归衙,自行来领罚单!若再有下次,加倍严惩!赵彪,你驭下不严,罚俸一月!可听清楚了?”

“清…清楚了!”赵彪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身后的衙役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钱贵!”

“小…小的在!”钱贵吓得一哆嗦,连忙应声。

“你身为门吏兼管文书,名册混乱,点卯不力,罚俸半月!限你三日之内,将县衙所有在籍吏员、衙役的姓名、职司、住址,重新核实造册,不得有误!若有遗漏错谬,数罪并罚!”

“是…是!小的遵命!”钱贵冷汗涔涔而下,连声应诺。

柳明心不再看他们,提笔在新卯册上,开始记录堂下这些人的名字和职司。她的笔迹工整有力,每一个名字落下,都像敲在那些人心上。点卯过程变得异常安静和迅速,无人再敢有半分怠慢或异议。

点卯完毕,柳明心合上册子,目光再次扫过堂下众人。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一张张或惶恐、或畏惧、或怨毒的脸。

“今日点卯,到此为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县衙破败至此,非一日之寒。本官初来,不求尔等立刻改头换面,但求恪尽职守,循规蹈矩!自明日起,卯时正点,大堂议事!无故不至者,严惩不贷!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然后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退出了大堂,仿佛逃离什么可怕的地方。赵彪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深深地看了柳明心一眼,那眼神阴鸷得如同毒蛇,然后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转身大步离去。

喧嚣散去,大堂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烛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旷和破败的感觉更加清晰。

柳忠默默地走到柳明心身边,低声道:“小姐,您受惊了。那赵彪…是个亡命徒。”

柳明心轻轻摇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无妨。他凶悍有余,智谋不足,不足为惧。真正难缠的,是那些躲在后面、至今未曾露面的‘主事者’。”她看向钱贵离去的方向,“还有那个钱贵,油滑似鬼,他的话,十句里信不得一句。张有财、王德禄这些人,恐怕不是不在,而是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躲在暗处看戏罢了。”

她走到公案旁,拿起赵彪在冲突中下意识松开的、掉落在地上的那柄腰刀。刀身磨损卷刃,刀柄油腻肮脏。她用指尖拂过那冰冷的、带着缺口的刃锋。

“忠伯,”她低声道,目光幽深,“这把卷了刃的破刀,就是云泽县衙‘法度’的象征吗?连捕头的刀都如此不堪…那这县库里的钱粮,这百姓头上的赋税,又该是何等模样?”

柳忠沉默着,浑浊的眼中满是忧虑。

柳明心将破刀丢回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大堂里久久回荡。

“明日,”她转身,看向大堂外深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决绝,“就从这户房开始。我倒要看看,这云泽县的‘钱袋子’,究竟烂到了什么地步!”

烛火摇曳,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明镜高悬”匾额上,那模糊的字迹仿佛也因她的存在,而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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