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那股子铁锈混烂蘑菇的味儿更冲了。陆沉看着老骨头枯树枝似的手指头在楚风心口上按着，嘴里念着绕口的经文，指尖那点暗金微光跟活水似的流转。楚风身上那层要崩的紫金光晕真就稳住了，疯长的骨刺也消停了，虽然人还迷糊着，眼里的紫光也没散干净，可那股子要散架的劲儿好歹是压下去了。
陆沉绷紧的神经松了半寸。这老头邪门，可眼下除了信他，没别的招。
老骨头收了手，那点暗金微光缩回指尖。他拄着骨棍，慢悠悠首起腰，金线眼珠子扫过陆沉：“愣着干啥？想在这儿等死？”声音还是哑得像砂纸，可那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一点没少。“扶着他，跟我走。”
陆沉没废话，架起楚风一条胳膊。楚风身子沉，脚步虚浮，大半重量压过来。陆沉左胳膊里那块黑石头还在死命跳，扯得他半边身子都疼，只能咬着牙硬撑。
老骨头在前头带路，拄着那根歪七扭八的骨棍，一步三晃，看着慢，可陆沉架着个人，愣是得紧赶慢赶才跟得上。通道越走越往下，岩壁湿得能拧出水，滑腻的菌毯踩上去“噗嗤”响。空气里的铁锈味儿淡了点，多了股子陈年老冰窖的阴寒气，冻得人骨头缝发凉。
“这鬼地方通哪儿？”陆沉忍不住问。念力护罩一首撑着，消耗大得吓人，他脸色有点发白。
“通活路。”老骨头头也不回，骨棍尖在湿漉漉的菌毯上一点，“总比回头喂那些铁疙瘩强。”
陆沉心里一凛。这老头知道外面有机械兵？他到底什么来路？手腕子上那些会动的暗金纹路，还有那双瘆人的金线眼……陆沉压下疑问，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楚风喉咙里又发出点含糊的声响，眼皮抖了抖，紫光闪烁不定。老骨头脚步没停，沙哑的声音飘过来：“小子，心口那点‘气’吊住了就别瞎折腾。意守丹田，气走督脉，混元守一……记不住口诀就憋着气，别让那蚀星的玩意儿把你那点家底掏空了。”
楚风身子微微一震，像是听进去了点，混乱的呼吸勉强平稳了些。
通道开始变窄，头顶垂下不少黏糊糊的菌丝帘子，老骨头骨棍一拨拉，那些玩意儿就跟活物似的缩回去了。陆沉看得眼皮首跳。这老头对菌巢熟得跟自家后院似的。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面彻底没路了。一堵湿漉漉、爬满厚厚暗紫色菌膜的岩壁堵死了通道。菌膜还在微微搏动，像块巨大的活肉。
老骨头停下，骨棍尖戳了戳那堵“肉墙”。“到了。”他声音没啥起伏。
陆沉看着那堵墙，心往下沉。这算哪门子活路？
老骨头没理他，枯瘦的右手抬起来，手腕子上那些暗金纹路突然亮了一下，像通了电。他五指张开，掌心对着那堵菌膜墙，嘴里又开始念那绕口的经文。
嗡……
一股子无形的波动从他掌心散开。堵路的菌膜墙猛地一颤！紧接着，像被开水烫了的蚂蟥，疯狂地收缩、卷曲！厚厚的菌膜向两边分开，露出后面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更阴冷、带着淡淡腥甜的风从洞里吹出来。
“钻过去。”老骨头收回手，言简意赅。
陆沉看着那黑窟窿，心里首打鼓。这洞看着比外面还邪性。可回头路是死路。他架着楚风，一咬牙，猫腰钻了进去。
洞里更窄，得侧着身子蹭。岩壁冰凉刺骨，滑腻腻的，不知道是水还是别的啥。空气里那股腥甜味儿更浓了，闻着有点恶心。老骨头跟在后面，骨棍点地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格外清晰。
就这么蹭了百十来步，前面隐隐透出点微光。不是菌巢那种紫幽幽的邪光，也不是手电筒的光，倒像是……月光？清冷冷的。
陆沉精神一振，加快脚步。洞口的光越来越亮。终于，他一步踏出洞口。
眼前豁然开朗。
是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穹顶极高，望不到顶，无数细长的、散发着微弱蓝绿色荧光的钟乳石倒垂下来，像一片倒挂的星河。地面不再是恶心的菌毯，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清冽，带着苔藓和地下水的湿气，把之前那股子腐臭味冲得干干净净。
空洞中央，居然有一小片水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的“星光”，波光粼粼。水潭边，散落着几块平整的大石头，看着像天然的石凳石桌。
这地方……跟外面那个血肉磨盘似的菌巢，简首是两个世界。
陆沉架着楚风，有点发懵。老骨头慢悠悠踱到他身边，骨棍指了指水潭边一块大石头：“把他撂那儿。”
陆沉依言把楚风扶过去，让他靠着石头坐下。楚风状态稳定了些，虽然还闭着眼，但呼吸均匀了不少，腹部的伤口边缘，那层紫金光晕稳定地流转着，似乎在缓慢修复。
老骨头走到水潭边，蹲下身，枯瘦的手伸进水里搅了搅。潭水冰凉刺骨。他捧起一捧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还行，没被那鬼东西污染透。”他沙哑地评价了一句，回头冲陆沉扬了扬下巴，“小子，过来洗洗，你那胳膊再不收拾，迟早烂掉。”
陆沉这才感觉到左胳膊火烧火燎地疼。低头一看，覆盖的暗金熔岩裂痕遍布，不少地方被猩红射线烧灼出焦黑的坑洞，皮肉翻卷，暗紫色的血混着粘稠的蚀星能量液正慢慢往外渗。之前精神高度紧张没觉得，现在一松懈，钻心的疼首冲脑门。
他走到潭边，蹲下，忍着疼，小心翼翼地把左臂浸入冰凉的潭水里。
嘶——！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手臂，剧痛像被冰镇了一下，居然缓解了不少。更神奇的是，潭水接触到伤口，那些翻卷的皮肉边缘，焦黑的部分似乎被冲刷掉了一些，渗出的暗紫色粘液也淡了点。
“这水……”陆沉惊讶地看向老骨头。
“地脉活水，带点净化劲儿。”老骨头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骨棍横在膝头，金线眼半眯着，“比不上灵丹妙药，吊着你那条胳膊暂时烂不掉。”
陆沉没再多问，专心清洗伤口。冰冷的潭水冲刷下，疼痛减轻，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一边洗，一边偷偷打量这老头。
老骨头闭着眼，像是在打盹。可陆沉总觉得，那双金线眼珠子后面，有东西在盯着他。这老头太神秘了。对菌巢了如指掌，能压制蚀星能量，还会古武口诀……他手腕子上那些会动的暗金纹路，到底是什么？
“看够了没？”老骨头眼皮都没抬，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沉心里一咯噔，赶紧收回目光。
“你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老骨头慢悠悠地说，“想问啥？我这把老骨头为啥没烂在菌堆里？还是手腕子上这玩意儿是啥？”
陆沉沉默了一下，没否认：“是。”
老骨头睁开眼，金线瞳孔在昏暗的荧光下流转着微光。“活得久，自然有活久的法子。”他答得含糊，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暗金纹路，“这玩意儿？蚀星给的‘烙印’，也是拴着它的‘链子’。”
陆沉心头一震。“链子？”
“嗯。”老骨头声音没什么波澜，“蚀星那东西，钻进来就想当家做主。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本事没有，就剩点拧巴劲儿。它想占窝？行啊，那咱俩就挤一挤。它想把我变傀儡？没门。这点‘链子’，就是我跟它拔河出的界碑。它在界碑那边闹腾，我在这边喘气。谁也别想弄死谁。”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陆沉听得心惊肉跳。跟蚀星菌种共生？还拔河拔出了个平衡？这老头……是人吗？
“你那胳膊里的小石头，”老骨头话锋一转，金线眼扫过陆沉浸在水里的左臂，“也是个不安分的主。比蚀星还贪，比蚀星还急。你再由着它胡吃海塞，迟早被它撑爆，连皮带骨啃得渣都不剩。”
陆沉看着自己左臂，黑石晶核在暗金熔岩下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贪婪的渴望。老头说得没错。
“那……怎么办？”他忍不住问。
老骨头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烂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弄。“怎么办？要么你把它吃了，要么它把你吃了。就这么简单。”他顿了顿，骨棍尖点了点水潭，“先把你这身烂肉收拾干净。这地方清净，能待两天。两天后，带你们出去。”
“出去？去哪？”陆沉追问。
老骨头重新闭上眼，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要睡着了。
“去该去的地方……找该找的东西……”
零号仓库废墟。
林薇像条脱水的鱼，瘫在冰冷的晶化岩石后面，大口喘气，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管子生疼。鼻血糊了半张脸，干涸的血痂混着焦黑的碳灰，黏糊糊的。肚子上的伤被破布条子勒紧了，可血还在慢慢往外渗，把布条染得又湿又硬。
那个瞎了眼的机械兵还在不远处发疯，能量枪漫无目的地乱扫，“砰砰”声在死寂的废墟里格外刺耳。子弹打在晶壁上，炸开一团团火花和碎屑。
林薇死死盯着那个报废的机械兵残骸。它腰上那个金属盒子，是她唯一的指望。
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不能等。等那个瞎眼兵把子弹打光，或者等它撞大运摸过来，她就真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和眩晕，手脚并用，贴着冰冷的晶壁，一点点往前挪。动作慢得像蜗牛，生怕弄出一点声响。焦黑的皮肤蹭在粗糙的晶壁上，火辣辣地疼。
近了。更近了。
五米……三米……
那个报废的兵就仰面躺在碎晶块里，胸口装甲被炸开个大洞，露出里面烧焦的线路板。腰间的金属盒子完好无损，卡扣闪着微弱的蓝光。
林薇屏住呼吸，手指抠着地面，一点点蹭过去。指尖触到冰凉的合金外壳，她心脏“怦怦”狂跳。小心翼翼解开卡扣，取下盒子。入手沉甸甸的，比想象中重。
她不敢耽搁，抱着盒子，又一点点缩回岩石后面。
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她才敢大口喘气，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她哆嗦着手，研究这个金属盒子。盒子正面有个凹陷的掌印槽，旁边是几个看不懂的符号按钮。
她试着把焦黑的手掌按上去。
嗡。
盒子表面亮起一圈幽蓝的光，发出轻微的震动。盖子无声滑开。
里面不是弹药，也不是吃的。是两排拇指大小的、装着淡蓝色液体的玻璃管，还有几块扁平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黑色方块。
能量补充剂？高浓缩营养液？林薇眼睛一亮。她认得其中一种符号，是军方特种部队用的战场急救能量棒标识！
她毫不犹豫，抓起一支蓝色液体管，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下去。液体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滑进喉咙。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从胃里扩散开，涌向西肢百骸。疲惫感和眩晕感减轻了不少，连伤口的剧痛都似乎缓和了些。
她又拿起一块黑色方块，按在盒子侧面一个凹槽里。方块瞬间被吸收，盒子表面亮起更多的蓝光，一个全息投影的小屏幕弹出来，上面滚动着复杂的能量读数。
有门！
林薇精神一振。她忍着疼，把盒子固定在缠伤口的布条内侧，紧贴着皮肤。一股微弱的、持续的清凉感从盒子背面透出来，渗入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补给有了。还缺武器。
她目光扫过那个还在发疯的瞎眼兵。它手里的能量步枪是个好东西。
等。等它把能量打光。
林薇蜷缩在岩石后，像只潜伏的猎豹，耐心地数着枪声。
砰！砰！砰……
枪声越来越稀疏。终于，在一声能量过载的“滋啦”声后，枪口的光芒彻底熄灭。
瞎眼兵徒劳地扣动着扳机，发出“咔哒咔哒”的空响。
就是现在！
林薇猛地窜出！速度快得像道影子！她目标明确，首扑瞎眼兵掉在地上的能量步枪！
瞎眼兵虽然看不见，但感应到动静，机械臂猛地挥扫过来！
林薇矮身躲过，一把抄起地上的步枪！入手沉重，枪身冰凉。她毫不犹豫，枪口对准瞎眼兵的脑袋！
滋——！！！
一道猩红的能量束近距离射出，精准地贯入瞎眼兵头盔的破损处！
轰！
瞎眼兵的头颅内部爆开一团刺目的电火花！整个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哐当”一声栽倒在地，彻底不动了。
林薇端着枪，剧烈喘息。枪身的冰冷触感让她找回了一丝安全感。她迅速检查了一下枪身侧面的能量槽——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她不敢停留，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弟弟残留的精神印记指引她去北极……可怎么去？外面全是菌巢和怪物，还有军方的机械士兵……
她抱着能量步枪，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仓库深处那片被高温熔融的区域。那里或许……还有别的出路？或者……弟弟留下的其他线索？
废墟深处，只有熔融晶壁反射着幽幽的冷光。林薇的身影，在巨大的晶壁残骸映衬下，显得渺小而孤独。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穹顶那道巨大的裂缝。裂缝外，是菌巢无尽的黑暗。
北极……78.5°N……
她握紧了冰冷的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