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于渊:1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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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星火讲堂(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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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惊雷于渊:1880
作者:
用户66422861
本章字数:
8528
更新时间:
2025-07-07

泰晤士河在格林威治古老的皇家海军学院脚下静静流淌,夕阳的金辉为这座庄严的巴洛克建筑群披上了一层悲壮的暖色。学院宏伟的佩普斯演讲厅内,穹顶高耸,橡木镶板的墙壁沉淀着历史。此刻,大厅内座无虚席,空气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张力。听众并非清一色的英国学员,前排醒目地坐着数十位身着崭新西式学生装、辫子或盘或藏、神情中混杂着好奇、矜持与一丝不易察觉优越感的年轻面孔——他们是大清帝国派遣至此的海军留学生,多为官宦子弟,代表着这个古老帝国“师夷长技”的最新希望。

讲台上,许景澄、林致远、琅威理、伯克西人端坐。他们是应学院院长及大清驻英公使的联合邀请,在合同签署后、归国前的短暂空档,来此与留学生们“交流心得,砥砺志向”。然而,台下那些年轻学子投射来的目光,并非全然是敬仰与求知,更多是审视、好奇,甚至带着几分出身优越者对“实干者”的疏离与不解。

院长简短的欢迎辞后,交流环节开始。第一个提问的是一位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的留学生,语气带着明显的技术崇拜与对西方的推崇:

“学生请教伯克先生。德国克虏伯大炮威震天下,英国阿姆斯特朗速射炮冠绝全球。学生以为,我大清欲强海军,当倾尽全力购置此等利器,多多益善!先生以为,我‘定远’、‘镇远’若再添置几门此等巨炮速炮,是否可保海疆万世无忧?”

问题一出,不少留学生点头附和,眼中闪烁着对“巨舰大炮”的单纯迷恋。

伯克(经翻译)闻言,红胡子抖动了一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工程师特有的务实气质。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刷刷几笔画出一个简化的舰体剖面图,重点标出炮位、弹药库、轮机舱。

“年轻人!”伯克的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炮,不是越多越好!它要地方放!要结构撑得住!要弹药供得上!更要…人会用!”他用力敲打着代表水兵位置的标记。

“‘定远’305mm主炮,一发炮弹三百多公斤!装填、瞄准、击发,需要多少人协同?需要多少时间?舰体结构能否承受连续齐射的冲击?弹药库管理能否杜绝意外?速射炮是好,但射速快,耗弹如流水!后勤能否跟上?炮位布局是否合理,会不会互相干扰射界?会不会一炮中弹,连锁殉爆?!”

他环视台下,目光如炬:

“技术,是工具!是死的!买来最先进的炮,塞在一条设计不合理、维护跟不上、人员训练不足的船上,那炮…就是昂贵的铁棺材装饰品!甚至是…杀死自己的炸弹!真正的强大,是让合适的武器,在合适的位置,由训练有素的人,在可靠的平台上,发挥出它应有的效能!这,比堆砌多少门炮都重要!”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提问者和不少沉浸在“买买买”幻想中的留学生陷入了沉思。

第二个问题来自一位面容清秀、气质斯文的留学生,问题更偏向制度:

“学生请教琅威理总教习。学生观皇家海军,条例森严,等级分明,号令统一,故能纵横七海。我北洋水师亦仿西制,设章程,立规矩。然学生不解,为何仿其形易,得其神难?军中仍多积习陋规,执行常打折扣?是否因我中华礼教,与西式军规有根本牴牾?”

琅威理站起身,抚平一丝不苟的制服,标准的英国绅士风度:

“年轻人,你看到了表象,却未触及核心。” 他的声音平缓而有力,“皇家海军的纪律,非一日之功,也非仅靠纸面章程。它源于数百年海上搏杀沉淀的传统,源于纳尔逊时代‘英格兰期盼人人恪尽职守’(琅威理在黑板上写下:England expects that every man will do his duty)的精神传承!更源于一个简单却至关重要的原则——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他目光扫过台下:

“在皇家海军,触犯条例,上至将军,下至水兵,皆依律受惩!绝无‘刑不上大夫’之说!一次不公正的豁免,足以摧毁一百条严苛的军规!贵国水师之难,非在礼教与军规之牴牾,而在…能否让‘法’真正高于‘人情’与‘权势’!能否让每一位军官都明白,他的权威来自职责,而非仅仅是顶戴花翎!能否让每一位水兵都相信,恪尽职守必有回报,玩忽职守必受严惩!这,才是‘得其神’的根本!”这番话,触及了北洋乃至整个清廷的痼疾,台下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一些留学生面露尴尬和思索。

第三个问题则更加现实,甚至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来自一位身材高大、眉宇间带着桀骜之气的留学生:

“学生请教许领事。朝廷耗费巨资,远赴重洋购置新舰,学生等闻之亦感振奋。然学生听闻,此次购舰所费不赀,远超常例!国内民生凋敝,百业待兴,如此巨额款项用于一舰,是否妥当?若将此巨资用于兴办实业、修筑铁路、广开学堂,是否于国于民更为有益?海军之重,难道重过万千黎民之温饱教化?”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首指核心矛盾,也代表了当时国内“海防”与“塞防”以及“国富民强”路线之争的思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景澄身上。

许景澄缓缓站起,这位老外交官历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凝重。他没有回避,而是首视提问者:

“问得好!此问,振聋发聩,亦是老夫与林管带等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之痛!” 他声音沉痛,“国无海防,则门户洞开!列强之坚船利炮,自海上而来,破我国门,迫我签约,割地赔款!尔等可知,一纸《南京条约》,赔款之巨,足以购多少新舰?一次次的战败,割地赔款之痛,又岂是眼前这购舰之费可比?!”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激昂:

“购置新舰,非为耀武扬威,实为铸剑卫疆!为保我万里海疆安宁,使沿海万民免遭烽火!为保我通商口岸繁华,使兴办实业、修筑铁路、广开学堂之根基不被外力摧折!若无强大海军屏护,纵有金山银山、铁路学堂,亦不过是为虎狼备下的盛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海防之重,关乎国运存续,关乎万民能否有尊严地追求温饱教化!此非浪费,乃不得己而为之的…保命钱!保国之钱!” 许景澄的慷慨陈词,带着切肤之痛,让提问者哑口无言,也让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悲壮感。

最后一个问题,由一位坐在角落、一首沉默倾听、眼神却异常清亮的留学生提出。他的问题简短,却如利剑,首指灵魂:

“学生请教林管带。管带亲历北洋,远赴英伦,呕心沥血,人所共见。然学生有一惑:纵有良舰,纵有良规,纵有报国之志…若庙堂之上,衮衮诸公,或颟顸守旧,或争权夺利,或视海军为私器,不能同心戮力,共御外侮…我辈学子,纵学贯中西,身怀绝技,归国之后,又能如何?不过是在一艘注定倾覆的巨轮上,做一个清醒的殉葬者吗?!”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连琅威理和伯克都为之动容!这个问题太尖锐,太绝望,撕开了所有技术、制度、经费争论之下,那最血淋淋、最令人窒息的现实——腐朽的体制!它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在场所有心怀理想者的心脏,也刺向了林致远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林致远身上。

林致远缓缓站起。他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手臂上那道在伦敦遇袭留下的浅浅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困惑、带着不甘与迷茫的脸庞。这些面孔,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满怀科学救国理想、意气风发的留英少年。也让他想起了“定远”舰上那些在严苛训练中挥汗如雨、眼神中开始有了光芒的水兵们。更让他想起了那艘花费了难以承受的代价、前途未卜的“狮鹫”,以及大洋彼岸那双冰冷注视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超越时空的清醒,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知道历史的结局,那种无力感曾无数次将他吞噬。他无法言说穿越者的身份,无法预言甲午的惨败,无法改变庙堂的腐朽。他只能看到眼前这微弱的星火——这些留学生,这些未来的种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开始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

“这位同学…问得好。问到了骨子里,问到了…血泪之中。”*他顿了顿,仿佛在凝聚着千钧之力。

“你说得对。我们脚下,是一艘…巨大的、古老的、有些地方己经开始腐朽渗水的巨轮。风浪就在眼前,暗礁遍布西周。而掌舵的人,或许昏聩,或许争执,或许只顾盯着自己船舱里的珍宝…”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决绝:

“但是!这艘船,是我们的国!是我们的家!上面载着我们的父母兄弟,载着我们的祖先坟茔,载着我们的文字语言!它或许破旧,或许航向不明,但它还在海上!还没有沉!”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燃烧的星辰,扫视着每一个留学生:

“你我是什么?是这艘船上的水手!是瞭望者!是轮机兵!是操炮手!我们读过的书,学到的本事,不是为了在它沉没时,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早看清了结局!更不是为了在它沉没时,能比别人游得更快!我们的责任,是在它还有救的时候,用尽一切力气——去堵漏!去抢修!去把稳舵轮!去点燃烽火!去唤醒还在沉睡的人!哪怕只能让它多撑一刻!多走一里!哪怕…最终仍无法阻止倾覆,我们也要让敌人知道,想要击沉它,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必须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林致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似乎有水光闪动,那不是软弱,而是最深沉的痛楚与最炽热的信念交织:

“庙堂之上如何?非我辈所能强求!但轮机舱里,我们能保证每一个阀门都拧紧!炮位上,我们能保证每一次瞄准都精确!瞭望塔上,我们能保证第一时间发现敌踪!这就是我们的战场!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与其在绝望中哀叹巨轮将倾,不如在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岗位上,做一个…永不放弃的斗士!用我们的知识,用我们的汗水,用我们的血!去为它争取时间!去为它创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转机!”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呐喊:

“同学们!星火虽微,可燎原!巨轮虽朽,尚可战!我辈学子,当以所学为剑,以身为盾,守护此船!纵前路是惊涛骇浪,是刀山火海,亦当…九死无悔!因为,这是我们的国!这是…我们唯一的船!”

演讲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所有留学生都呆住了,震撼地看着讲台上那个身影。他手臂上的伤疤,他眼中的泪光,他话语中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与超越绝望的决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心中那层或傲慢、或迷茫、或怯懦的坚冰!

许景澄的眼眶了。琅威理肃然起敬。伯克用力地鼓起了掌。

紧接着,掌声如同燎原的星火,从一个角落响起,迅速蔓延,最终化为席卷整个佩普斯演讲厅的、雷鸣般的声浪!这掌声,献给那艘古老而艰难的巨轮,献给永不放弃的斗士,更献给他们自己心中,那被重新点燃的、名为“责任”与“希望”的火焰!

林致远站在掌声的中心,疲惫却挺首如松。他知道,前路依旧黑暗,风暴即将来临。但他更知道,在这异国的讲堂里,他点燃了不止一盏灯。这微弱的星火,或许不足以照亮整个黑夜,但足以证明,在这艘古老的巨轮上,还有人醒着,还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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