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脂火把“噼啪”作响，焦油味盖不住新鲜兽血的腥臊。营盘中央的空地如同简陋屠场。几头铁爪灰豺被剥去皮毛，肌腱挂在临时树杈上沥干血水。
韩铁牛那蒲扇大手正扯着崽崽击毙那头灰豺的后腿，粗粝的指头精准抠进筋膜。“喏！大腿后这条主筋！韧得像老藤！”
他用力扯出一根半透明、带着血丝的坚韧条索，“剥干净！晾两天！缠你刀把子上！”他把血淋淋的筋肉甩给崽崽，又指了指堆在火边几把佣兵遗落的、刃口崩得更惨的破刀，“自个儿挑个把！磨磨结实了再缠！”
崽崽接住那条湿滑温热的兽筋，韧性扎手。他扭头看向那堆破刀，最终选了柄刀身稍窄、但刀柄粗实坚韧的砍刀。旧缠布乌黑油腻，他用力扯下。
晨光未露。林间寒气透骨。
崽崽蹲在熄灭的篝火旁，左手攥住新剥湿软的灰豺腿筋，右手笨拙地试图将它勒紧在重新打磨过的粗木刀柄上。肌腱滑腻难缠，几次脱手。
虎口结痂的裂口被新缠的粗麻布磨得生疼。更糟的是左肩的撞伤，关节深处闷痛着，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出钻心的锐刺感。
“缠歪了。”一个声音淡淡响起。
崽崽猛抬头。白羽辰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抱着那张沉重的牛角猎弓。他身形挺拔，像山岩里的冷杉。
白羽辰没接茬，从皮袋里摸出个小陶罐，丢给崽崽。“药膏。揉开了再缠筋。不然僵死。”
是股浓烈的混合药草辛辣味。崽崽挖出膏体，忍着浓重的气味，使劲揉搓发僵的左肩和手肘。温热扩散开，沉闷的痛楚似乎松缓了那么一丝。
篝火重燃。宁烈武嚼着冷硬的干肉，声音如同砂石摩擦：
“拔营！穿松谷！段志龙！ 带尖兵开路！白羽辰！ 压后！盯紧谷口鹰愁涧！”
“崽！”他目光扫到正费力把缠上灰豺筋的刀往腰间皮鞘塞的崽崽，“你腿脚还行！跟白羽辰后头！长点眼力劲儿！”
车队如同苏醒的铁兽，碾过松林破晓的寒气。浓重的松柏气味里，光线艰难穿透高耸交错的针叶林冠，只在腐叶厚积的湿滑泥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空气清冽刺鼻，静得只剩下车轮压断松枝的咔吧响。
前方的松林越发密集幽深。树冠高耸如暗绿穹顶。
“停！”前方探路的段志龙猛地举起握拳的手！身影半蹲在前方一棵扭曲古松后，警惕地扫视着上方浓密的树冠层。
紧随其后的崽崽心头一紧，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粗糙的灰豺筋缠裹刀把，微微发粘。他顺着段志龙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暗绿色松针穹顶。
听！ 《闻玄录》本能运转！
嗡——
一种极其高频密集的、几乎超出听觉极限的微弱振翅声！如同无数根细针在疯狂刮擦着极薄的丝帛！自那浓密的松针深处传来！不止一点！是一大片！
铁翼锋蚊！ 拇指大小！针喙能穿透薄皮甲！一旦被群袭钉上，血能被吸成肉干！
就在紧张凝滞的瞬间！
白羽辰动了！
他甚至没搭箭！身体如同绷紧的猎豹猛地蹲踞！左手托弓！右手闪电般在腰间箭囊一抹一扣！动作精准如机械！暗沉的牛角巨弓被他瞬间拉至半开！弓臂发出细微的“嘎吱”呻吟！冰冷的兽筋弓弦紧绷如割裂空气的弦！
“看！”白羽辰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劈开死寂！手臂肌肉猛地贲起！
嗡——咻！
一道快得只留下淡青残影的劲矢毫无征兆地撕裂空气！斜斜射向上方浓密的、光线几乎无法穿透的树冠深处！
目标根本不是蚊群！
噗噗噗！
刺耳的锐器撕裂朽木枯枝的声音在高处爆开！
一大片枯朽腐败的巨大松枝应声断裂！
裹挟着大量干裂松针、碎裂的虫卵壳、以及无数细小如豆的黑色甲虫尸块，如同小型瀑布轰然砸落！
哗啦啦！
不偏不倚！正砸在下方松林中一小块被厚厚苔藓覆盖、看似正常的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块“苔藓”骤然塌陷！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巨大陷坑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坑底隐约可见腐朽的断骨和滑腻的反光！是天然泥沼陷阱伪装！
“绕右边岩石走！”段志龙头也不回，早己转向右侧一条不易察觉的岩石斜坡！刚才若不是那枯枝砸落示警，前排车架碾过去……
陷阱旁出的滑腻泥浆冒着诡异气泡。
白羽辰缓缓收弓。那张俊朗的脸上没一丝波动。他瞥了一眼旁边有些发怔的崽崽，没说话。但那随手指向上方树干的一簇细小、如同针尖扎透木头留下的孔洞——正是之前枯枝遮蔽之处！位置刁钻！
崽崽瞳孔微缩！刚才那蚊群的异响是诱因！真正的威胁在足下！而白羽辰……
不止快！更是一箭寻到了唯一能瞬间揭露伪装又不引起更多塌陷的破局点！ 如手术刀般精准冷酷！
车队小心翼翼绕过泥沼陷阱，碾上安全石坡。
阳光艰难地从更高的树冠缝隙刺入林间。前方豁然开朗！一块巨大的、被风蚀得光滑无比的白色孤岩横卧在山坡上。石上爬满深绿的地衣苔藓。
白羽辰脚步却猛地一顿！身体瞬间凝滞如标枪！
“左前方！树冠！巨影！” 他清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嗡——
天空！一道极速放大的巨大黑影如同死神投下的标枪！破风声尖锐刺耳！快得超越反应极限！ 目标！车队最前方那匹刚踏上白岩的壮硕驮马！
时间仿佛凝固！驮马甚至来不及惊恐嘶鸣！那裹挟着风雷的锐爪己笼罩马颈！
下一瞬！
砰！咔嚓！
一声沉重的撞击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在寂静中炸开！
血！温热猩红的马血如同泼墨般在巨大白岩石面上溅开巨大的一片！触目惊心！
沉重的尸体轰然砸落！车厢被剧烈冲撞侧倾！
而那迅雷般的恐怖巨影！己在所有人捕捉到其真容前！猛地拉升！扶摇首上！化作高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只留下一声穿金裂石、充满睥睨的尖锐唳啸！
“铁背苍鹫……” 段志龙看着石板上淋漓的大片血迹和马尸旁断裂的蹄痕，声音沉得能砸进土里，“……最麻烦的东西跟上来了。”
白羽辰缓缓放下不知何时己然开如满月的巨弓。他目光紧锁那己化作黑点的高空杀手，声音清冽如冰泉：
“都闭嘴！别抬头！稳住车厢！走！走！走！别让它盯死队伍！”
车队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重中，绕过染血的白石，加速冲向松林的尽头。血迹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车轮碾碎石块，发出单调的声响。前方的开阔林地……掩藏着更大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