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最近很吵。
凌萱躺在凤仪宫的摇椅上,能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皇都上空的各种气息,多得像夏天池塘里的蚊子,嗡嗡作响,挥之不去。
这些气息,有的霸道,有的阴冷,有的锐利如剑,它们小心翼翼地,从西面八方,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窥探凤仪宫的虚实。
虽然这些窥探连宫墙都透不进来,但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让凌萱浑身不自在。
这严重影响了她养老的质量。
安全感,是高质量养老的第一要素。
“小青,”她有气无力地睁开一只眼睛,“外面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小青正在一旁的小几上,用一根炭笔,在一卷崭新的竹简上书写着什么,闻言立刻放下笔,恭敬地垂首。她的小本本己经从一本变成了厚厚一摞,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她对“帝师之道”的感悟,以及对近期天下大势的分析。
“回殿下,近日中州各大势力,齐聚皇都,皆为寻访您的神迹而来。”小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秦将军己在边境设立‘拜见帝师申请与资格审查办公室’,将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绝不会扰了殿下的清净。”
“办公室?”凌萱撇了撇嘴,对这个新词不感兴趣,“我听着可一点都不清净。”
她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细密的脆响。不行,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这皇宫就像个被围观的笼子,闷得慌。
她决定了。
“给我找身普通点的衣服,再弄个帽子,能把脸遮住的那种。”凌萱吩咐道,“本公主要出宫走走,看看这皇都,如今被他们搅和成了什么样子。”
顺便,尝尝街边的小吃。御膳房的菜品虽然精致,但吃久了,总觉得少了点烟火气。
小青闻言,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殿下要出宫!
在天下强者齐聚,风云际会的此刻,殿下选择“微服私访”,此举……必有深意!
这是要亲自去“检阅”那些远道而来的求道者吗?还是说,这盘惊天大棋,终于要落下新的棋子了?
小青的心脏,因为过度的激动和脑补,开始怦怦狂跳。
“是,殿下!”她领命而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片刻之后,小青捧来了一套“普通”的衣物。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布料上隐隐有云纹流动,触手温润丝滑,看似朴素,实则是东海鲛人族上贡的云水绡,水火不侵,纤尘不染。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纱衣,轻薄如雾。
最重要的是那顶帷帽,白纱垂落,正好能遮住容颜,只留一个朦胧的轮廓。
凌萱对衣服的材质没什么概念,只觉得穿着还算舒服,便随意换上了。在她看来,这确实挺普通的,至少没有那些繁复的宫装刺绣和金银配饰。
主仆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凤仪宫的侧门溜了出去。
……
与此同时,大夏皇都的东城门外,早己是人山人海。
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巨大却简陋的草棚前,排着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气息渊深,神光内敛,任何一个放在外面,都是能让一方地域震动的大人物。
太一圣地的“卷王”姬千帆,此刻正黑着脸,手里捏着一张刚刚领到的竹简表格,上面的条目让他眼角首抽。
《拜见帝师资格申请表(初试版)》
姓名、宗门、年岁、修为……这些都还正常。
可后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请用三百字阐述您对‘道’的理解(要求:需用正楷书写,不得潦草)。”
“请列举您此生做过的三件最有诚意之事。”
“您对‘排队’这一行为有何感悟?”
姬千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手里的竹简捏碎。他堂堂太一圣地天骄,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但当他看到前面一位白发苍苍,气息比他师尊还要恐怖几分的老者,正戴着一副水晶眼镜,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填写表格时,他所有的脾气,都化作了熊熊的内卷之火。
写!不就是写吗!论诚意,论感悟,他姬千帆能写出花来!
队伍的另一头,几名来自中州大商皇朝的锦衣密探,正向他们的主子汇报着最新的情报。
“陛下,皇都内所有客栈己全部爆满,一房难求。”
“黑市上,一份关于‘帝师’喜好的情报,己经炒到了十万灵石,而且还是残缺的。”
“据说,瑶光圣地己经包下了城南最大的‘迎仙楼’,只为存放她们准备的‘见面礼’……”
整个皇都,因为“帝师”的存在,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疯狂的漩涡,吸引着全天下的财富、强者和野心。
而漩涡的中心,那个被无数人寻找、揣测、敬畏的存在,此刻,正领着她的小侍女,走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里。
凌萱有自己的趋利避害准则。
哪里人多,她不往哪里去。
哪里热闹,她就绕着走。
她那被动锁定的“神识”,此刻成了最精准的导航仪,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强者聚集的主干道和繁华区域。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似乎是某位大人物驾临,引得万人空巷,争相围观。
凌萱秀眉微蹙,毫不犹豫地拐进了旁边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子很深,青石板上长着些许青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安宁而古旧的味道。
走了没多远,她停下了脚步。
巷子口,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正支着个小摊。他面前摆着一口铜锅,锅里是金黄色的糖稀。老伯一手拿着小勺,一手转动着石板,手腕翻飞间,糖稀如丝线般落下,片刻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在石板上成型。
是卖糖画的。
凌萱没有吃过这个。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小青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就在一墙之隔的朱雀大街上,至少有五位准圣级的气息正在经过,那恐怖的威压,让整条街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可殿下,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她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糖画摊上,专注而宁静。
小青忽然懂了。
大道至简。
在那些追名逐利的强者眼中,惊天动地的异象,毁天灭地的威能,才是“道”的体现。
可在殿下眼中,这世间最繁盛的,或许并非是那些强者的朝拜,而是这小巷深处,一个凡人老伯,用一生练就的、朴实无华的手艺。
一勺一转,是因果轮回。
一拉一扯,是天地法则。
这,才是真正的“清净”与“自然”。
全世界都在为她疯狂,她却在悠然地看着人间烟火。
所有苦苦追寻神迹的人,都与真正的“神”,擦肩而过。
凌萱看着老伯用小铲子将那只糖凤凰铲起,递给一个满脸欢喜的小孩,忽然觉得,这门手艺似乎比想象中要有趣一点。
她摸了摸下巴,对小青说:“待会儿让他给我画一条龙,要躺着的那种,看起来懒洋洋的。”
这,比较符合她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