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骁站在他面前。玄黑的袍角在带着血腥味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他俯视着脚下这滩象征着北狄王权的烂泥,眼神里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快意,只有一种审视蝼蚁般的冰冷漠然。
“回去。”凌骁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清晰地切入阿史那云混乱的恐惧之中,“告诉拓跋弘。”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那面破烂的王旗,扫过那辆被打成刺猬的车辇残骸。
“朕的箭…够硬吗?”
阿史那云猛地一哆嗦,一股热流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裆,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他拼命地点头,如同捣蒜,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够…够硬…够硬!陛下…神威…神威…”
“滚。”凌骁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多。
秦烈刀锋微抬。阿史那云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脏乱,也顾不上那些同样吓瘫在地、瑟瑟发抖的蛮族仆役,跌跌撞撞地冲向敞开的宫门,只想逃离这座吞噬了他所有倚仗和胆气的炼狱。
凌骁不再看那仓惶逃窜的背影。他的目光转向肃立在广场上、枪口依旧冒着淡淡青烟的三百燧发枪兵。冰冷的视线如同探针,扫过每一张紧绷、亢奋、却又带着一丝茫然的面孔。
“收队。”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清点弹药,保养火器。秦烈,带他们回营休整。今日当值者,肉食加倍。”
“末将领命!”秦烈收刀入鞘,独眼中燃烧的杀意尚未褪尽,却己化为绝对的服从。他低吼着下达命令,士兵们动作整齐地收起燧发枪,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响,带着一种初尝力量后的沉默与肃杀。
广场再次变得空旷。只剩下凌骁一人,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站在血腥与硝烟之上。寒风卷动他玄黑的袍袖,吹散着刺鼻的气味。远处,城墙上士兵隐约的欢呼声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狂热。更远处,西北方向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沉郁的铁灰。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捏碎过太祖牌位、摩擦过热铁渣、扳动过熔岩浇包、下达过毁灭射击的手掌,在冰冷的空气中摊开。掌心空空如也,只有纵横交错的纹路,沾染着微不可察的硝烟粉末。
煤…
崔焕…此刻应该己经深入那片被蛮族铁蹄践踏的焦土了吧?
他缓缓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意念沉入脑海深处那片冰冷的幽蓝空间。
【文明火种·初级战争支援系统】
界面无声展开。
【主线任务:帝临九霄(己完成)】
【文明点数:85(消耗:屏障10,隔热1,蓝图解锁15…)】
【初级工业体系蓝图库(己解锁)】
【当前焦点:基础冶金 - 高炉炼铁法(土法) - 燃料优化(焦炭)】
【关联蓝图:基础化工 - 土法焦炭制备(核心)】
【关键资源锁定:煤(黑石峪·劣质烟煤)】
【资源获取状态:进行中(崔焕部·位置未知·信号微弱)】
【风险系数:极高(蛮族控制区·兀术部游骑)】
冰冷的文字和数据流无声淌过意识。每一个提示,都指向一个巨大的、亟待填补的窟窿——燃料!没有合格的焦炭,土法高炉永远是饮鸩止渴的怪物,每一次点火都是在与毁灭共舞。崔焕的三百亡命徒,是他此刻唯一能射向那片黑色火种的箭矢。但这支箭,能穿透蛮族的铁幕吗?
“陛下…”一个小心翼翼、带着谄媚和恐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骁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小顺子弓着腰,几乎要趴在地上,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陛…陛下…宫外…宫外文武百官…还有…还有几位老王爷…都…都跪在承天门外…说是…说是听闻陛下神威,天降祥瑞,击退蛮夷…特来…特来恭贺陛下…并…并恳请陛下移驾…移驾麟德殿…设…设宴…以彰…以彰…”
“以彰天威?”凌骁冰冷的声音接过了他的话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是…是!陛下圣明!”小顺子如蒙大赦,拼命磕头。
凌骁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扫过小顺子那卑微匍匐的身影,投向承天门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看到了那群匍匐在地、心思各异的朱紫身影。击退蛮族?天降祥瑞?这些不久前还跪求献降、暗通款曲的“股肱之臣”,此刻嗅到了“神威”的气息,便迫不及待地要来舔舐胜利的蜜糖,分享权力的果实了?
呵。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传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道律令般的威严。
“着令…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勋贵、宗室…”
“即刻…滚去麟德殿。”
“朕…随后就到。”
“奴…奴婢遵旨!”小顺子连滚爬起,如同得了特赦,飞也似地冲向宫门传旨。
凌骁的目光收回,再次投向匠作监的方向。那里,王铁匠和那些透支生命的匠户们,应该还在叮叮当当地锻打着粗陋的箭头和矛尖,还在试图修补那座裂纹遍布的巨炮吧?用蛮族的尸油和粗铁,铸造着守护这座废墟的獠牙。
他迈开步子。沉重的战靴踏过沾染血污的青石板,发出孤绝的回响,朝着麟德殿的方向走去。玄黑的背影在空旷的广场上拉得很长,仿佛一头走向盛宴的…孤狼。
……
麟德殿。
这座象征着皇家宴会最高规格的殿宇,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巨大的蟠龙金柱依旧矗立,雕梁画栋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浮华的光芒,但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美酒佳肴的芬芳,而是一种浓烈的、尚未散尽的硝烟味,混杂着一种名为“恐惧”的香料。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巨大的鎏金蟠龙御案高踞丹陛之上,其后那张宽大的、铺着明黄锦垫的龙椅,此刻却空空如也。
下方,黑压压地跪满了人。身着各色华丽官袍的文武大臣,蟒袍玉带的宗室勋贵,按品阶高低排列,匍匐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他们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跪伏而微微颤抖,华丽的袍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与这殿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气息格格不入。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交头接耳。这般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无数人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们不久前还在承天门外“恭贺神威”,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被无形的恐惧驱赶到了这华丽的牢笼之中。新帝那场血腥的“欢迎仪式”和清洗宫闱的铁腕,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谁也不知道,这场所谓的“庆功宴”,究竟是恩赏,还是…最后的问责。
“陛下驾到——!”
小顺子那刻意拔高、却依旧带着颤音的尖利唱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匍匐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踏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从殿外传来。
一个玄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灯火通明的殿门口。
没有帝冕,没有龙袍,依旧是那身沾着暗褐色污迹、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便服战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他踏过门槛,走入这片象征着帝国最奢华宴飨的殿堂。脚步沉稳,靴底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孤绝的回响。他无视了丹陛之下那黑压压匍匐的人群,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张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上停留片刻。
他径首走向大殿中央——那片被无数烛火照亮、却空无一物的核心区域。
停下脚步。
转身。
面向丹陛之下那片匍匐的脊背。
寂静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无数道目光,透过低垂的眼帘缝隙,死死盯着那双沾满战场泥泞的沉重战靴。
凌骁缓缓抬起手。
不是指向龙椅。
而是指向大殿侧后方,一扇被厚重帷幕遮挡的偏殿小门。
“带上来。”
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小顺子一个激灵,连滚爬向那扇小门。厚重的帷幕被猛地拉开!
几个如狼似虎的戍卫营士兵,押着三个被剥去了华丽官袍、只穿着白色囚服、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人影,粗暴地推搡出来!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被狠狠掼在大殿中央,金砖之上!
“啊!” “陛下饶命!” 凄惶的哭喊和求饶瞬间响起!
所有跪伏的官员勋贵,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他们惊恐地抬眼望去——
是御林军前统领赵莽!内务府总管太监刘瑾!还有…宗人府宗令、皇叔凌晟!
这三张脸,他们太熟悉了!昨夜宫闱血腥清洗的核心人物!新帝登基以来最铁腕镇压的对象!此刻如同三条废物般被拖到了这“庆功宴”的中央!
赵莽脸上带着鞭痕,眼神涣散。刘瑾面白如纸,裤裆湿透,浑身抖得像筛糠。凌晟稍好一些,花白的头发凌乱,官帽早己不见,但眼中依旧残留着不甘和怨毒,死死瞪着丹陛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