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骁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在震天的“万岁”声浪中，如同冰针落地，却瞬间冻结了周围所有的狂热！
匍匐在地的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头埋进冰冷的城砖里：“是…是…陛下！他们…他们就在宫门外！人…人很多！为首的是…是太傅张鸿儒，还有…还有几位老王爷和宗室……”
“张鸿儒？”凌骁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这个名字，是原主记忆中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厌恶之源，一个倚老卖老、把持朝堂、处处钳制太子的文官领袖。城破国亡在即，此人想的不是御敌，而是如何给自己这个“废太子”扣上弑父的帽子，好向新主子邀功请赏？
好得很！
一股比城下尸山血海更浓烈的、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从凌骁身上骤然爆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霜！那些刚刚还沉浸在劫后余生和“神迹”震撼中的朝臣和残兵，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首冲天灵盖，狂热褪去，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将身体伏得更低！
“万岁”声戛然而止。城墙上，只剩下夜风呜咽和远处蛮族溃兵的隐约喧嚣。
凌骁缓缓抬起手，指向城墙下那片刚刚被三道金属风暴犁过、尸骸枕籍、血流成河的战场。
“你们，”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看到了吗？”
无人敢抬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蛮族十万铁骑，兵临城下，父皇战死，尔等跪地求降之时，他们在哪里？”凌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朕！用这手中神兵，屠戮蛮骑如屠猪狗！挽狂澜于既倒！守住了这大夏最后一座城！守住了你们项上这颗头！”他猛地指向那些跪伏的朝臣。
“现在，城下的血还没冷，蛮族的号角还在响！他们！朕的‘股肱之臣’，朕的‘叔伯宗亲’！却堵在宫门之外，给朕扣上弑父的罪名？要朕开城迎敌？要清朕的君侧？！”
“哈哈哈哈！”凌骁发出一阵短促而冰冷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暴戾，“好一个忠君爱国！好一个以正视听！”
他猛地收住笑声，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剧毒的冰锥，刺向那个抖成一团的小太监：“传朕旨意！”
小太监一个激灵，拼命抬起头，露出惨白如纸的脸。
“告诉宫门外那群‘忠臣孝子’！”凌骁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的杀气，“朕，给他们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内，滚到承天门外，给朕跪好了！”
“时辰一到，宫门未开，人头未至者——”凌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顿，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诛！九！族！”
“朕倒要看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朕的刀快！”
“滚！”
“遵…遵旨！陛下！”小太监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连滚带爬地冲下城墙，生怕慢了一步，那无边的杀意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凌骁的目光从小太监消失的方向收回，再次扫过城墙上那些噤若寒蝉的身影。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掌控生杀予夺的、绝对的冰冷。
“禁卫军何在？”
“末将在！”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将领猛地抬起头，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他是原太子卫率统领，秦烈，也是方才少数几个在蛮族重骑冲锋时，没有彻底崩溃，试图组织抵抗的将领之一。
“秦烈，”凌骁的声音缓和了一丝，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点齐你手下还能握刀的兄弟，随朕入宫。”
“末将领命！”秦烈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方才那三道神魔般的火舌，己经彻底摧毁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也点燃了他心中沉寂己久的、属于军人的血性和忠诚！追随这样的帝王，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亦无所惧！
“其余人等，”凌骁的目光扫过那些匍匐的朝臣和残兵，“守好城墙！蛮族若敢回头，就用你们手中的刀箭告诉它们，大夏的城墙，沾了朕的血，就再容不得蛮夷撒野！”
“遵旨！陛下！”数千人齐声应诺，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热和对新帝无上威能的敬畏，再次响彻城头。
凌骁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下城墙。秦烈立刻起身，低吼着召集还能行动的几十名禁卫军士兵，紧紧跟上。他们的脚步声在沾满血污的台阶上回响，沉重而坚定，如同敲响了旧时代的丧钟。
……
承天门外，宫城广场。
此刻，这里的气氛与城墙上的铁血肃杀截然不同。火把通明，照亮了黑压压跪伏在地的人群。数百名身着各色官袍的文武官员、身着蟒袍玉带的宗室勋贵，在几位须发皆白、神情悲愤的老者带领下，跪得整整齐齐。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正义凛然”的悲愤和“为国请命”的决绝。
为首者，正是当朝太傅，三朝元老张鸿儒！他身着象征最高文官品级的紫袍仙鹤补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因激动而满面通红。他高举着一份用血写就的帛书（自然是伪造的），声音苍老却洪亮，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悲怆，在广场上空回荡：
“……先帝尸骨未寒！逆子凌骁，不思守孝尽忠，反趁国难之际，勾结妖邪，弑父夺位！其心可诛！其行可灭！此等悖逆人伦、罔顾天道的暴君，岂可君临天下？！”
“吾等身为大夏臣子，身受国恩，岂能坐视社稷倾覆于妖孽之手？岂能容忍弑父之贼窃据大宝？！”张鸿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力量，“今日，吾等齐聚于此，叩阙死谏！请陛下（指凌骁）即刻退位，开城迎接王师（指北狄），迎回被掳宗室（指被北狄控制的前太子凌睿），以正国本！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请陛下退位！开城迎王师！以正国本！”
“请陛下退位！开城迎王师！以正国本！”
数百名官员和宗室齐声高呼，声浪震天。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仿佛自己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匡扶社稷、拨乱反正的伟业。至于城外的蛮族铁蹄？至于刚刚被击退的北狄大军？在他们看来，只要凌骁退位，迎回“正统”，蛮族自然会成为“王师”，一切问题迎刃而解。至于代价？无非是割地、赔款、称臣纳贡，再献上些女子财帛罢了。总好过让一个“弑父暴君”和“妖邪”统治国家！
广场边缘，负责守卫宫门的少量禁军士兵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愤怒、鄙夷和深深的无力。他们刚刚经历了城头的血战，亲眼目睹了新帝如同神魔般的手段，击溃了不可一世的蛮族铁骑！而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却在后方忙着给陛下扣上弑父的帽子，要开城迎敌？这简首荒谬绝伦，令人作呕！但他们人微言轻，面对如此众多的朝廷重臣和宗室勋贵，只能紧握刀柄，敢怒不敢言。
张鸿儒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场面，心中暗自得意。他赌的就是凌骁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又被扣上弑父的滔天罪名，必然惊慌失措，为了平息众怒，只能乖乖就范！只要凌骁一退位，他张鸿儒就是拥立（前太子凌睿）的首功之臣！在新朝，他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至于大夏？只要能保住他的权势和富贵，给北狄当狗又如何？
就在这“正义”的声浪达到顶峰之时——
“吱呀——嘎嘎嘎嘎——”
沉重无比的承天门，那两扇包覆着厚重铜钉的巨大宫门，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了！
门外的声浪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缓缓洞开的宫门深处。
黑暗。
门后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没有预想中的御林仪仗，没有灯火通明，只有一股浓烈的、仿佛刚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混杂着硝烟、血腥和钢铁气息的冰冷煞气，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
这煞气是如此浓烈，如此冰冷，瞬间让广场上所有穿着华贵官袍、养尊处优的官员勋贵们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哒…哒…哒…
沉重、稳定、带着铁血韵律的脚步声，从那片黑暗中传来。
一个身影，缓缓踏出了宫门的阴影，出现在无数火把跳跃的光影之下。
玄黑色的、沾满暗褐色血污和硝烟痕迹的破烂战袍（依稀可见是太子服饰改制），包裹着并不算特别魁梧的身躯。脸上布满汗渍、烟灰和干涸的血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两团在寒冰深处燃烧的幽火，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和俯视众生的威压！
他身后，是几十名同样浑身浴血、甲胄残破、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禁卫军士兵。他们手持染血的刀枪，眼神凶狠如狼，沉默地拱卫着那个身影，散发出的杀伐之气，让广场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们感到窒息！
新帝，凌骁！
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身后的士兵更像是背景），站在洞开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门之前，站在数百名“逼宫”的文武百官和宗室勋贵面前。
没有言语。
没有怒斥。
只有那冰冷到极致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刀锋，缓缓扫过广场上每一张写满惊愕、不安、心虚和强作镇定的脸。
张鸿儒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这…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凌骁的眼神…太冷了！冷得不像一个刚刚被扣上弑父罪名、应该惊慌失措的年轻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悸，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再次举起那份血书，声音尽量维持着“浩然正气”：“陛…陛下！您总算出来了！老臣等……”
“半个时辰。”凌骁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张鸿儒的话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什么半个时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