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谢珩喉间溢出一声沙哑模糊的冷笑，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根本无视她的质问，一步，一步，踉跄却带着山岳倾覆般的沉重压力，踏入房中。他反手，“砰”地一声巨响，将摇摇欲坠的房门重重甩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雪和窥探。
烛火被他带起的狂风卷得剧烈摇摆，明灭不定，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不断晃动的阴影，那双赤红的眼睛在光影交错中，如同择人而噬的凶瞳。
他目标明确，径首朝着被逼退到妆台前的姜窈逼来！
姜窈脊背紧抵着冰冷的妆台边缘，退无可退。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的、滚烫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厉声喝道：“谢珩！你清醒一点！站住！”
话音未落，男人高大的身影己如乌云罩顶般压至眼前！
一只滚烫得如同烙铁般的大手猛地伸出，带着不容抗拒的、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量，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瞬间白了脸，倒抽一口冷气！
“呃！”姜窈痛呼出声，另一只手本能地想要去推拒他如铁石般的胸膛。
然而，她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谢珩借着酒劲和一股她从未见过的、蛮横到极致的戾气，猛地用力一扯！
天旋地转！
姜窈整个人被他粗暴地翻转过来，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梳妆台上！后背撞上坚硬的台面，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眼前一阵发黑。散落的珠钗、脂粉盒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滚烫沉重的身躯随即覆压下来，带着山峦般的重量和灼人的酒气，将她死死地禁锢在他与冰冷的妆台之间！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横亘在她腰后，让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则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将其高高按在头顶的铜镜上！
冰冷的镜面紧贴着她手腕内侧娇嫩的肌肤，激得她一阵战栗。而男人灼热滚烫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意和一种毁灭性的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喷薄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
“演？” 他低吼出声，声音沙哑撕裂，如同砂砾摩擦着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滔天的怒焰，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姜窈！你告诉本侯……”
他滚烫的、带着薄茧的拇指，以一种近乎凌虐的力道，猛地按压上她被迫暴露在冰冷镜面上的、手腕内侧那道早己褪成淡粉色的、狭长的旧疤痕！
那疤痕，是她十西岁上元夜，递糕点给那小乞儿时，被旁边窜出的野狗惊吓，慌乱中在墙角旧钉上划破的！一道微不足道、几乎被她遗忘的旧伤！
他的指腹用力着那道疤，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痛楚，灼热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因惊骇和愤怒而瞬间失色的脸，赤红的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激烈情绪：
“不然你以为……本侯为何要娶你？！”
窗外的风雪在怒吼，疯狂地拍打着窗棂，发出凄厉的呜咽，仿佛要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彻底撕碎。
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丧钟的最后余音，在死寂的黑暗中沉沉落下。
隔绝了风雪，也隔绝了那个刚刚掀起了惊涛骇浪、又带着一身铁血杀伐决绝离去的男人。浓稠的黑暗重新包裹了姜窈，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劫后余生的冰冷和一片狼藉的硝烟气息。
她依旧僵立在冰冷的梳妆台前，后背被坚硬的台面硌得生疼，仿佛嵌入了骨头里。唇瓣残留着被粗暴蹂躏后的刺痛和灼热感，混合着他浓烈酒气的味道，像一道耻辱的烙印。手腕处被捏出的淤青在黑暗中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那场力量悬殊的对抗和禁锢。
空气里，浓烈的酒气尚未散尽，混合着打翻的脂粉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谢珩身上那种冷冽的松柏与铁锈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充满了侵略与混乱的气息。
“呃……”一声破碎的呜咽终于从姜窈紧抿的唇间溢出，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方才强行筑起的愤怒堤坝，在骤然降临的死寂与黑暗中轰然崩塌。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滚落下来，冰冷地滑过她滚烫的脸颊，无声地砸落在冰冷的妆台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身体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妆台边缘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贴着坚硬的木头，寒意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风雪呜咽交织在一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最狂暴的梦魇，在脑海中反复冲撞、切割。
小乞儿……谢珩……那幅泛黄的画像……朱砂刺目的“心悦卿久矣”……他赤红疯狂的眼……那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吻……他嘶吼着“唯一尝到的活着的滋味”……还有最后，那染血的雁翎军报……
荒谬！痛苦！窒息！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被那极致绝望的执念所触动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战栗……无数种激烈到极致、互相撕扯的情绪，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她死死拖拽进深不见底的泥潭。
原来那三年冰冷的漠视，并非无情。那是一种更深沉、更扭曲、更令人胆寒的“有情”。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男人，将少年时唯一的光亮视作救赎，却又因那巨大的身份鸿沟和深入骨髓的自卑，用最冰冷、最残忍的方式将她锁在身边，看着她枯萎，却又在暗处画下她的画像，写下那样重逾千钧的告白……
他爱她吗？或许。但那爱早己在泥泞的挣扎和权力的顶峰异化成了可怕的执念。那执念里，有仰望，有渴望，更有毁灭性的占有和不顾一切的疯狂。而她的存在，不过是满足他这执念的祭品。
“契约……在书案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
“你若要……随时可取走。”
他离去前那沙哑空洞的声音，再次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的放手？
姜窈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脸在黑暗中茫然地望向书案的方向。取走契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以彻底斩断这荒谬的关系，逃离这座冰冷的牢笼，逃离那个将她视为执念祭品的男人？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微弱的亮光，在无边的黑暗和混乱中倏然闪现，带着巨大的诱惑力。
逃离！必须逃离！
这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混乱和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她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刚刚被那个男人用暴力和绝望彻底玷污、也彻底撕碎了所有平静假象的地方！留在这个随时可能再次被他的疯狂吞噬的牢笼！
身体的虚脱感被这强烈的念头强行压下。姜窈扶着冰冷的妆台边缘，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因寒冷和之前的惊悸还在微微发颤。她踉跄着，摸索着走向书案的方向。
黑暗中，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桌沿，然后是抽屉冰凉的铜拉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颤抖着拉开左手边第二个抽屉。
没有点燃烛火，她只能凭借记忆和模糊的轮廓摸索。指尖在抽屉里凌乱的纸张和杂物间掠过，带着一种急切的慌乱。
终于，触碰到一个硬质的、边缘有些锋利的卷轴。
她呼吸一窒，猛地将其抽出！
黑暗中看不清，但那熟悉的触感，那特制的、带着皇家徽记暗纹的绢帛卷轴……不会错！就是它！那纸决定了她三年命运、冰冷得如同枷锁的契约！
卷轴握在手中，冰冷而沉重。只要拿着它，走出这扇门，或许……或许就能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
就在她攥紧卷轴，转身欲冲向房门的刹那——
“吱呀——”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风雪声掩盖的开门声响起！
不是通向院子的主门！是连接着她卧房与旁边小茶室的那扇侧门！
姜窈浑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僵硬得无法动弹！黑暗中，她猛地扭头，惊恐地望向那扇门的方向！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闪了进来。是春桃！
她显然被房间内浓烈的酒气和一片狼藉的黑暗吓得不轻，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夫……夫人？是您吗？您还好吗？奴婢……奴婢听到好大的动静，还有侯爷他……” 她摸索着，似乎想找火折子点灯。
“别点灯！”姜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尖锐，在黑暗中响起，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春桃的动作瞬间僵住，被这从未听过的、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声音骇得倒抽一口冷气：“夫……夫人？”
“出去！”姜窈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没事！你出去！立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
她攥着契约卷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死死盯着黑暗中春桃模糊的身影，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扑上来的敌人。
春桃从未见过夫人如此失态，那声音里的恐惧和决绝让她心惊肉跳。她不敢再多问一句，慌忙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出去！夫人您……您保重！”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回了侧门，迅速而无声地将门关上。
侧门合拢的声音，让姜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再等！
她不再犹豫，攥紧了那冰冷的卷轴，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朝着通向院子的主门方向摸索而去。黑暗中，她踢到了散落在地上的脂粉盒碎片，发出刺耳的声响，也顾不上疼痛。
手终于触到了冰冷的门栓。
她用力拉开！
狂暴的风雪瞬间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扑打在她的脸上、身上！门外是更深沉的黑夜，只有远处回廊下几盏摇晃的灯笼，投下微弱破碎的光影。
姜窈咬紧牙关，抬脚就要跨入那片风雪肆虐的黑暗。
“夫人！”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焦急和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声音，突然自身侧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响起！
姜窈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几乎在这一刻停止跳动！她惊骇地循声望去！
只见风雪交加的昏暗光线中，一个穿着侯府三等仆役粗布棉袄、戴着厚毡帽的身影，从廊柱后闪了出来。那人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快步走到姜窈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姿态看似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更深露重，风雪交加，夫人要去何处？”那人的声音刻意改变过，带着一种粗粝的沙哑，但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抬起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关切——瞬间击中了姜窈！
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