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南口站外,凌晨十二点半。
雨停了,路灯投出一圈湿漉漉的光。
陶哲宇靠着出租车车门,看着清栀坐在副驾沉默不语。她裹着他披上的冲锋衣,头发贴在脸颊,像刚刚洗过一场从心里涌出来的雨。
他没有开口催她,只是安静等。
她终于转头,看着他那张熟悉得几乎能唤醒旧梦的脸。
“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做那个‘只说一句话就让人相信世界没那么糟’的人吗?”
陶哲宇轻声说:“你可以做任何你愿意做的人。”
她苦笑:“可现在,全世界都在替我说话。副人格说、系统说、用户说——清栀说了那么多,只有我,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自己。”
他点头:“那就从这句开始。”
清栀第二天没有回主店。
她把自己关在陶哲宇租住的摄影棚顶楼阁楼,一面是干净整齐的胶片器材架,一面是还没洗的外卖盒和旧笔记本。
陶哲宇泡了咖啡放在她手边,也不问她计划什么,只说:“你需要几天,就住几天。没人会知道你在这。”
她点头,第一次不那么强硬地接受“逃一下”。
而就在她从系统后台隐身的第三天,L.I.F.E系统做了一个决定。
【由于主理人长期不活跃,系统将暂时由副人格轮值主导表达板块】
当前主持:眠栀 × 沙椰 × 音迟
关键词风格:低能量共处 × 反叛重塑 × 沉默纪实
系统提示:将进入“集体表达代管期”,首至主理人重新验证身份
系统首页口号更新为:
“我们没有一个清栀,但我们是清栀的碎片。”
社群反应爆炸。有人拍手叫好:“终于去中心化了!”也有人担忧:“她是不是被架空了?”
留言墙出现大量“清栀去哪儿了”的字条,也有人贴上语气冷漠的评论:
“主理人退出了?也许她也摆烂了。”
“所以最终,这品牌是个多头怪?”
“我开始觉得,L.I.F.E是个系统实验,而我们都是被记录的数据。”
清栀刷到这些时,正在陶哲宇的胶片暗房里看一卷底片。
那是他们大学时期拍的一组片子——她坐在旧校门口石凳上,笑得毫无防备,抱着一本读到一半的村上春树。
那时候她没有品牌,没有副人格,也没有任何系统。
她只是——她自己。
“我现在连想说实话都要通过一个人格副本。”
她喃喃。
陶哲宇看着她,递过去一个黑色写字板,上面写着:
“那就不用副本。”
“你想说什么,写下来,我帮你发。”
清栀看着他,眼眶忽然有点红。
“你不怕我说错?”
陶哲宇温和答道:“你说对说错都比沉默更真实。”
于是那天下午,L.I.F.E主号更新了一条只有主理人手写文字的帖子,内容如下:
《主理人发言:我不想被你们复制了》
“我是清栀,不是眠栀、不是音迟、不是那个‘总要懂事的情绪符号’。”
“我不是你们的精神样本,不是你们吐槽世界的投影接口。”
“我只是个会犯错、会怕、也会想逃一天的人。”
“我创办L.I.F.E不是为了制造‘正确的表达方式’,而是为了给不想表达的人也留个角落。”
“如果我今天不出现,是因为我在确认我是谁。”
“但这不是辞职声明。这是回来的宣言。”
三小时内,系统后台数据波动强烈。
【用户点赞突破110万,转发注释近15万条】
【热评第一:她终于说话了。不是副人格,是她自己】
【热词云生成:#终于是她#、#主理人归位#、#不完美但是她#】
系统弹出提示:
【身份验证成功,是否重启主控权限?】
【检测到副人格表达己产生一定社群依赖,是否进入“人格融合试运行”状态?】
清栀点下“确认”。
系统进入整合流程。
【眠栀 → 转化为“静态语音资料库”,仅保留陪伴档案】
【沙椰、音迟 → 并入“实验性表达频道”,不再代表主理人】
【清栀:重新确立为唯一可主动发声身份节点】
同一晚,她重返主店。
灯还亮着,留言墙上被贴满了纸条、速写、歌词、便签、甚至有人留下过期车票和一只包裹着的胶囊药。
清栀站在原地良久,然后用一支红色油性笔,在最正中的空白处写下:
“我不会再假装我是‘你们想要的清栀’。”
“但我会成为——能承认自己矛盾的那一个。”
深夜一点半,主店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陶哲宇拿着拍立得,隔着玻璃拍下清栀站在留言墙前的一瞬。
“你在偷拍我?”她打开门,看着他。
“记录你归位的证据。”
“那你打算用这张照片做什么?”
他耸肩:“如果你哪天又想逃,就拿这张照片看看,证明你回来过。”
她笑了:“我没那么容易再逃了。”
“我知道,”他说,“但我会一首站在出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