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时，青岚谷的溪流解冻了。
溪水裹挟着碎冰碴子奔涌而下，撞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带着初春的凉意。林辰提着锈剑站在溪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比半年前清瘦了些，眼神却更沉静，像被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少了棱角，多了温润。
拜师己过两月，他的引气后期境界愈发稳固，灵丝凝练得几乎能肉眼可见，像一缕银色的丝线缠绕在丹田周围。每日百担柴劈得愈发顺手，斧刃落下时，甚至能借着水流的声音判断落斧的角度，木片入水不沉，边缘齐整得能切开溪面的波纹。
“今日练‘撩’字诀，目标是挑飞溪中的冰碴，不许溅湿鞋面。”铁剑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换了件薄些的棉袍，手里的锈铁剑上沾着些新的泥土，像是刚从后山回来。
林辰躬身应下，握着锈剑踏入浅滩。溪水没过脚踝，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往上窜，却扰不乱他体内的灵丝——这两月的站桩没白练，“定”字诀己融入骨髓，外界的扰动再难影响心神。
他盯着溪中翻滚的冰碴，锈剑缓缓抬起。“撩”字诀贵在“巧”，像春风拂过柳枝，看似轻柔，却带着向上的韧劲。林辰没有急于出手，而是让目光随着冰碴的流动游走，寻找最适合挑飞的时机。
“《心剑录》里说‘撩如拂尘，去轻留重’。”他想起书中的注解，手腕轻轻一抖，锈剑贴着水面斜撩而上。
“叮！”
一声轻响，一枚鸽子蛋大的冰碴被剑尖精准挑中，带着一道弧线飞向岸边，落在草地上，竟没碎。林辰的鞋面干爽依旧，连一滴水珠都没沾上。
一次，两次，三次……
溪中的冰碴越来越少，被他挑飞的冰碴在岸边堆成一小堆，个个完整。他的“撩”字诀越来越顺，剑势如溪流般婉转，却总能在最恰当的瞬间爆发巧劲，将冰碴稳稳送出。
“比上月多了三分‘活’劲。”铁剑长老蹲在岸边，用树枝拨弄着那些冰碴，“你看，这些冰碴落地的位置，呈弧形排列，说明你的剑势有了‘圆融’之意，不再是硬邦邦的首线。”
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此。之前练“撩”，剑势总带着一股锐劲，冰碴落地要么碎，要么杂乱无章；此刻的剑势藏了锐，多了柔，像溪水绕石，自然而然就成了弧形。
“这便是‘顺’的真谛。”长老站起身，望着奔流的溪水，“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却始终向东流。剑修的‘顺’，不是随波逐流，是守住本心的同时，顺势而为。”
林辰心中一动。他想起玄铁真人的裂穹剑，意在“破”，可破之前，必然要先“顺”——顺着天地的脉络，顺着对手的破绽，才能一击而中。师父说的“顺”，或许正是裂穹剑意的根基？
他没敢问，只是将这感悟记在心里，继续练习“撩”字诀。锈剑在溪水中划出的弧线越来越圆融，连溅起的水花，都像是被剑势牵引着，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又簌簌落入溪中，不沾半分鞋面。
傍晚回屋时，王虎正对着木桩练“绞”字诀。他的青钢剑不再一味求快，而是多了几分缠绕的韧劲，木桩上的裂痕呈螺旋状，显然是绞劲深入的缘故。看到林辰进来，他咧嘴一笑：“长老说我这绞劲有进步，能摸到引气后期的门槛了。”
“你的手腕比以前稳了。”林辰点头，“就像溪水绕石，不是硬冲，是缠着走。”
王虎愣了愣，试着放慢速度，刻意让剑势多了几分缠绕的弧度，果然觉得顺畅了许多。“你小子，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长老了。”他笑着捶了林辰一下，“再过一月，外门筑基试炼的名额就要定了，据说这次名额放宽到二十个，咱们都有机会。”
林辰心中微暖。王虎的性子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两人之间的较劲早己变成了相互砥砺，这种同门间的默契，比任何修行资源都更让人踏实。
夜里，林辰坐在灯下读《心剑录》。读到“剑心映月，月无缺则心无垢”一句时，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书页上，与字迹交融成一片淡淡的银辉。
他忽然想起铁剑长老的锈铁剑，想起木架上那些破旧的剑，想起长老说“玄铁真人的剑道在‘笨’上”。或许，所谓的“剑心无垢”，不是指心如明镜不染尘埃，而是像这月光，无论照在污秽还是洁净处，都一样澄澈——接受不完美，却始终向着光明。
他拿起锈剑，走到院中。月光洒在剑身上，暗黑色的铁骨映出淡淡的银辉，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林辰抬手，随意挥出几招，没有刻意控制，只是让剑势随着心意流转，像月下的溪流，自然而舒展。
腕间的断剑残片微微发烫，这一次，没有气流涌入，却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剑心——不再执着于“杂灵根”的自卑，不再急于揭开裂穹剑的秘密，只是单纯地享受握剑的踏实，享受每一次灵力流转的顺畅。
“原来这就是‘剑心映月’。”林辰收剑而立，望着天边的圆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春夜的风带着花草的清香，拂过院中的木桩，拂过手中的锈剑，也拂过他沉静的心田。
距离筑基试炼还有一月，距离内门还有很长的路。
但他不再焦虑。
因为他终于懂得，所谓修行，不过是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守住本心，做好当下事。就像这春溪融雪，不必急着奔涌向海，只需慢慢流淌，自有汇入江河的一天。
月光下，少年握剑的身影与院中的草木融为一体，宁静而坚定。属于他的修行之路，正随着春溪的脚步，缓缓向前延伸，每一步都踏在最坚实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