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雨泽的车刚驶出医院停车场,凉笙就抱着保温桶追了出来。
针织衫的袖口被风掀起,她跑得有点急,胸口微微发闷,怀里的保温桶撞在腰侧,发出沉闷的声响。桶里是凌晨五点就起来熬的小米粥,加了山药和南瓜,小火慢炖了两个多小时,粥底熬得稠稠的,能挂住勺——她记得安雨泽胃不好,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这种绵密的粥最养人。
“安雨泽!”她站在停车场入口,对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卷着,有点发飘。
车稳稳地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露出安雨泽惊讶的脸。他刚系好安全带,指尖还搭在方向盘上,看到站在风里的凉笙,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推门下车。“怎么跑出来了?樱桃呢?”
“李姐在看着呢。”凉笙把保温桶递过去,桶身还带着温热的余温,“这个……你带着路上吃。”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缩,眼神有点闪躲,“你胃不好,别总吃快餐。”
安雨泽接过保温桶,入手沉甸甸的。桶是她从老家带来的搪瓷款,上面印着褪色的小雏菊,是她以前总用来给他装午饭的那个。他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米香混着南瓜的甜气飘出来,稠厚的粥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一看就知道熬得极用心。
“你什么时候……”他想问她什么时候熬的,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昨夜她守着樱桃没合眼,凌晨五点起来熬粥,恐怕是刚把孩子哄睡,就扎进了医院附近租的小公寓的厨房。
“快走吧,别耽误事。”凉笙往后退了半步,风掀起她的碎发,拂过脸颊,有点痒,“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
这话很轻,却像羽毛搔在安雨泽心上。他记得以前每次他出差,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打包好的吃食,反复叮嘱“慢点开”。后来那些日子,她连正眼都懒得看他,更别说这样带着温度的嘱咐了。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你也照顾好自己和樱桃,等我回来。”
凉笙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安雨泽坐回车里,把保温桶放在副驾,透过车窗看她。她站在晨光里,针织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内搭,还是他去年给她买的那件。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她却没抬手去捋,只是望着他的车,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反倒像蒙了层温柔的雾。
车缓缓驶离时,安雨泽从后视镜里看她。她还站在原地,抱着胳膊,身影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有点单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执拗。首到车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副驾上的保温桶,指尖轻轻着那朵褪色的小雏菊,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凉笙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渐渐缩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风里还残留着米粥的香气,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她手里的余温,一头牵着远去的车影。
她想起昨夜他那个小心翼翼的拥抱,想起他风尘仆仆赶到医院时布满红血丝的眼,想起他刚才接过保温桶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手背的温度。那些被她刻意冰封的记忆,像被这阵风吹散了浮冰,露出底下温热的水流——原来她心里的怨,从来都没盖过在意;原来她嘴上说着“不一样了”,却在他转身的瞬间,还是会想起他胃不好,还是会追出来递上一碗粥。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晨光里的暖意。凉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那里好像还留着保温桶的温度。她想起樱桃昨夜退烧后,抓着她和安雨泽的手不肯放,小手指在两人手背上蹭来蹭去,像在无声地撮合。
或许,有些裂痕不是用来彻底断裂的,是用来让人看清彼此心里的牵挂。
她慢慢转身往病房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里仿佛都带着点甜意。
“再给个机会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那个正在奔赴回来的人说。不为别的,为了樱桃夜里要抓着的两只手,为了自己凌晨追出来时的本能,也为了那些藏在怨怼底下,从未真正熄灭过的,属于他们的烟火气。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李姐正逗着樱桃笑,孩子看见她,立刻伸着小手要抱,嘴里发出“妈妈”的奶音。凉笙走过去抱起女儿,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眼底的雾散了,露出清亮的光。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落在樱桃脸上,也落在凉笙心里,像铺了一层暖融融的绒毯,熨帖了所有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