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的走廊白得晃眼,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奇怪地缠在一起。凉笙坐在长椅上,指尖捏着那支樱桃送她的钢笔——笔杆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是孩子上周刚涂鸦的。
安雨泽站在几步外,背对着她,望着墙上“婚姻登记”的红色标语,肩膀绷得很紧。他今天穿了件熨帖的白衬衫,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叫号声响起时,凉笙先站了起来,脚步平稳,像去隔壁便利店买瓶水。安雨泽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迟滞,几次想开口,都被她挺首的背影堵了回去。
办理手续的窗口前,工作人员头也没抬,公式化地问:“双方自愿离婚?”
“是。”凉笙先答,声音清晰。
安雨泽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工作人员又问:“子女抚养权协商一致?婚生女由女方抚养,男方支付抚养费?”
“是。”凉笙再次先开口,笔尖落在离婚协议书的签字栏上,“凉笙”两个字写得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安雨泽看着她写字的手,那只曾经给他缝过衬衫扣子、牵过樱桃小手的手,此刻握着笔,划下他们婚姻的句点。他的喉结动了动,终于挤出一句:“我爸妈……他们没意见。”
凉笙签字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他爸妈没意见。从上周安雨泽找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没再见过那对曾经总拉着她手说“笙笙辛苦了”的老人。他们没打电话来骂她“不懂事”,没上门来抢樱桃,甚至没在家族群里发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安静得不像话。
安雨泽大概是费了不少力气说服他们吧。凉笙放下笔,看着工作人员收走协议书,心里却掠过另一个念头:或许,根本不用说服。
她想起林溪哭着说“我怀孕了”时的样子,想起安雨泽找到酒店时眼底的慌乱——一个即将到来的、能继承安家家业的男孩(或者女孩),自然比她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和樱桃这个“己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孙女重要。他们大概觉得,用樱桃换一个“干净”的新开始,很划算。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却没觉得多疼,只剩一种麻木的了然。
安雨泽签完字,指尖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痕。他看着凉笙起身要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点恳求:“笙笙,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樱桃……”
“安雨泽。”凉笙抽回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抚养费我会按时收,探望时间我会发你手机上。其他的,不用再说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爸妈那边,替我谢谢他们‘成全’。”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带着点说不清的讥诮。安雨泽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松开手,任由她转身离开。
凉笙走出民政局时,阳光正好,落在她肩上,暖融融的。她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没有消毒水味了,只有槐花香,清清爽爽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视频请求,屏幕里弹出樱桃的小脸,举着块小饼干:“妈妈!外公买了草莓味的!”
凉笙笑了,眉眼都柔和下来,对着屏幕说:“等妈妈回来给你讲故事。”
挂了电话,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后视镜里映出安雨泽站在民政局门口的身影,孤单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凉笙没再多看,发动汽车,汇入车流。
至于他爸妈为什么不争樱桃,是因为安雨泽的哀求,还是因为林溪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重要了。
从此,她是凉笙,是樱桃的妈妈,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那些糟心的人和事,都随着那本离婚证,被留在了身后的白墙里,再也不必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