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康给樱桃讲完睡前故事时,凉笙正在厨房洗水果。他轻手轻脚带上门,客厅的落地灯晕出暖黄的光,刚好照在凉笙的侧脸上——她低头剥着橘子,额前有缕碎发垂着,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像看了很多年。
从穿开裆裤时抢她的麦芽糖,到中学时替她挡掉难缠的追求者,再到后来隔着时差听她在电话里哭,说和安雨泽过不下去了。他总觉得自己是她的“哥们儿”,是能拍着胸脯说“有事找我”的发小,可什么时候起,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不敢让她察觉的东西?
大概是西年前,他刚下飞机就冲去她家,看见她抱着襁褓里的樱桃,眼圈红肿,说“郑康,我真的离婚了”。那天他没说什么漂亮话,只是撸起袖子给她做了碗阳春面,看着她小口吃着,眼泪掉在汤里,他忽然想,要是能一首这样照顾她就好了。
可他没说。他知道凉笙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最需要的是安稳,不是另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他演了那场“假对象”的戏,在她家人面前拍着她的肩说“我们挺好的”,转头却在阳台抽烟,看着她房间的灯亮到后半夜。
此刻凉笙剥好橘子,递给他一瓣:“发什么呆呢?”
他回过神,接过橘子塞进嘴里,甜意漫开,却没盖过心里那点涩。“没什么,想国外的事呢。”他含糊道,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相框——是樱桃的入园照,小家伙笑得露出两颗小牙。照片旁边,压着张凉笙的旧照,是他偷偷从她家相册里翻出来的,大学时的她穿着白裙子,站在樱花树下,眼睛亮得像星星。他带在身边漂了西年,护照夹都磨出了印子。
“对了,”凉笙忽然说,“上周安雨泽接樱桃去住了两天,带回来个会说话的娃娃,樱桃天天抱着。”
郑康捏着橘子瓣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松开,笑了笑:“那挺好,他做爸爸的,该多上心。”心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闷——他总怕凉笙受委屈,怕安雨泽那边的事让她烦心,可这些担心,他只能藏着,换成一句轻飘飘的“挺好”。
樱桃在房间里翻了个身,凉笙起身要去看,他抢先站起来:“我去吧,你坐着歇会儿。”走进房间时,小家伙正咂着嘴,他替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床头那个兔子玩偶上——是他去年托人从日本带的,知道凉笙怕兔子眼睛太亮吓着孩子,特意选了布制的圆眼睛。
出来时,凉笙正对着手机笑,是苏芮发来的消息,说新拍的穿搭视频里有件衬衫很适合凉笙。郑康凑过去看,屏幕上的衬衫是浅杏色,和凉笙今天穿的裙子一个色系。“挺好看的,”他说,“我明天去给你买。”
“不用,”凉笙摆摆手,“我哪有时间穿这些。”
“怎么没时间?”他说得自然,“周末带樱桃去公园,穿这个好看。”其实他早就记着她衣柜里缺件浅色系的衬衫,上周在纽约第五大道看见同款,犹豫了三秒还是买了,现在正躺在他行李箱的最底层,用软纸包着,没敢拿出来。
夜深了,他该走了。凉笙送他到门口,楼道的灯坏了,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路,光柱却不自觉地往她脚边偏,怕她踩空。“上去吧,”他站在楼梯口,“有事随时叫我,别客气。”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凉笙转身要关门,他忽然说:“凉笙。”
她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疑惑。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想说“要是你累了,我能替你扛着”,最终却只是笑了笑:“樱桃的积木少了块零件,我明天带过来。”
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墙上,掏出烟盒又塞回去——她不喜欢烟味。手机屏幕亮了,是他设置的壁纸:去年视频时截的图,凉笙抱着樱桃坐在沙发上,阳光落在她们发梢,他截掉了自己的半张脸,只留下母女俩的笑。
他掏出钱包,里面夹着张纸条,是大学时凉笙给他写的,字迹娟秀:“郑康,谢谢你帮我占座,奶茶放你桌上啦。”这么多年,纸都黄了,他却总在想她的时候拿出来看。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得很慢,他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这份藏了太多年的心思,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了芽,却不敢长出地面——他怕惊扰了她现在安稳的日子,怕吓着她,更怕一旦说破,连现在这份“发小”的情谊都保不住。
所以他宁愿做那个永远笑着说“我来”的郑康,做樱桃嘴里“最好的康康叔叔”,做她身后那个不用言说的支撑。只要能看着她笑,看着樱桃蹦蹦跳跳,就够了。
电梯门开了,他走进去,按下一楼。反光的电梯壁上,映出他眼里没来得及藏好的温柔,像浸在水里的月光,浅淡,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