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壁上的血锈味越来越浓，我贴着墙根摸到那块刻着断松的巨石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纸片在掌心被攥得发皱，父亲画的路线图最后标着“推石三尺，见符启封”——他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浅黄，像他临终前给我盖被子时，烛火映在窗纸上的影子。
我把照心笔咬在嘴里，双手扣住巨石缝隙。
石头纹丝不动，指节抵得生疼。
身后密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哗啦——”我猛地回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贴在潮湿的石壁上。
“别怕。”我对着自己的影子轻声说，“你要找的是真相，不是鬼。”
用尽全身力气一推，巨石发出闷响，底部露出半尺宽的缝隙。
缝隙里嵌着张泛黄的符咒，朱砂画的镇魔纹己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和石壁上的血锈味一模一样。
照心笔的笔杆在掌心发烫。
我想起父亲临刑前塞给我的小木箱，箱底压着张字条：“若见玄清恶符，以血启之，笔照人心。”指甲掐进食指，血珠滴在符咒中央，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
石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
腐木混着铁锈味的风扑到脸上，呛得我后退半步。
门内很黑，黑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咚咚”像敲在空瓮里。
“谁？”
沙哑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来，像老树皮刮过石板。
我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咔”地擦亮。
火光照亮的瞬间，我差点把火折子甩出去——墙角蜷着个人，白发披散到腰际，道袍破得能看见嶙峋的肋骨，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把淬了毒的剑。
“你是苏家的女儿？”他撑着墙站起来，铁链从脚踝哗啦落地，“苏兄的照心笔，我在二十年前见过。”
我喉咙发紧，火折子在指尖发抖：“您是...魏御史？”
大楚朝最后一位敢在金銮殿上弹劾玄清派的御史，二十年前突然“通魔失踪”的魏知秋。
父亲曾在夜里翻着《大楚官志》跟我说：“魏大人若在，玄清派的刀，砍不到史官脖子上。”
他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沟壑：“小女娃倒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他掀开破道袍，胸口有道狰狞的伤疤，从锁骨划到肚脐，“玄清派要造‘真魔修’，说凡人杀多了，总得有个活的‘魔’给天下看。他们往我丹田里塞魔核，逼我吸凡人的怨气——”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我鞋尖，“可老子偏不遂他们的愿，二十年了，我还是个人。”
照心笔自动从袖中滑出。
我摸出怀里的《后山秘录》，笔尖蘸了蘸他溅在我鞋上的血：“我要写。”
“写。”他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写玄清派如何把清官变成魔修，把活人变成畜牲。写他们关在后山的，不是魔，是不肯低头的魂。”
第一笔落下时，纸页突然泛起金光。
“玄清二十三年春，御史魏知秋因查玄清派滥杀案，被诬通魔。”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他盯着那行字，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个小水洼，“苏兄...你看，你女儿的笔，比你的更利。”
“咚——”
石门突然被撞得摇晃。
外面传来莫离的吼声：“守夜的废物！禁室符咒被破了！”
我手一抖，笔杆差点落地。
魏知秋拽着我往门后躲：“他们设了传讯符，我每说一个字，符咒就弱一分。”他的铁链声撞在墙上，“小女娃，背我走。”
“您有伤——”
“老子这条命早该烂在这儿了！”他打断我，枯瘦的胳膊圈住我脖子，“背我走，让天下人看看，玄清派的禁室里，关的是大楚的脊梁！”
我咬着牙把他背起来。
他轻得像团干柴，可后颈的血顺着衣领往下淌——刚才撞门时，他的头磕在石头上了。
“往密道跑！”我攥紧《后山秘录》，“我爹画了路线图——”
“咻！”
一支淬毒的箭擦着我左肩飞过，在墙上钉出个血洞。
莫离的声音更近了：“苏晚昭，你偷藏要犯，玄清殿的刑具，够你受十回！”
“走左边岔道！”拐角处突然冒出个人影，是沈长河。
他手里举着根烧火棍，身后跟着七八个面黄肌瘦的凡人——都是玄清派圈养在山下，专供“除魔”立威的活靶子。
“沈叔？”我脚步顿住。
他脸上有道新添的刀伤，血糊了半张脸：“老子给玄清派当牛做马二十年，今天总算能当回人！”他挥着棍子冲向来人，“小苏，带着魏大人跑！我们给你拖时间！”
箭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沈长河的棍子挡开三支，第西支扎进他胸口。
他踉跄两步，又扑向拿弓的弟子：“狗东西，老子的命，轮不到你们糟蹋！”
我背着魏知秋往密道里狂奔，耳边全是喊杀声。
左肩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刚才那支箭擦破了皮肉。
魏知秋的血滴在我手背上，和我的血混在一起，烫得像团火。
“写。”他在我耳边喘气，“把今天的事写下来。”
我摸出照心笔，在《后山秘录》最后一页写下：“玄清三十三年冬，仙史苏晚昭入禁室，携魏知秋出。今日我带走的是真相，不是逃命。”
金光从纸页里透出来，照亮了密道深处的黑暗。
后面的喊杀声渐渐远了，只有滴水声还在“滴答——滴答——”数着心跳。
魏知秋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的头搭在我肩上，轻声说：“前面...左三右七...见枯松转...”
密道的风卷着潮气扑上来，我摸着石壁往前走。
怀里的《后山秘录》还在发烫，像父亲临终前放在我手心的余温。
左肩的伤疼得厉害，可我走得更快了——我得把魏大人带出山，把真相带出山。
前面的路越来越窄，石壁上的血锈味淡了，换成了松针的清香。
我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像是在说：“天快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