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的黑暗包裹着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芒刺破了混沌。
普罗米亚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象——蛛网垂落的高耸穹顶，斑驳脱落的彩色琉璃碎屑洒落在地，以及……正中央那座笼罩在尘埃与暗淡光线中的残破女神像。
“……” 普罗米亚沉默地坐起身，环视这片寂静的废墟——这鬼地方到底是哪里？怎么又来了。
“亚瑟？”
没有回应。
想着上次离开得太匆忙，连像样观察的机会都没有，这一次，他得弄清楚点什么。
他站起身，视线落在那座静立的女神像上，一步步靠近，雕像的细节在微光下逐渐清晰。他仰望着那张静穆的面庞，试图从石质的眉宇间捕捉到一丝线索。
“喀啦——”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女神像平静的面容上，竟凭空裂开了一道细纹，紧接着，一滴殷红的、粘稠如血般的液体，缓缓从那石质眼角的裂痕中渗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下来……
“！”普罗米亚一惊。
与此同时，一个充满激动、甚至有些破音的尖锐呼喊，突兀地从教堂大门的方向炸响：
“机……机关启动了！！！是维塔斯大人来了吗？！！”
声音刚响起还在门口，下一刻就如同一阵飓风般卷了进来。
普罗米亚惊愕地转身，视野中，一道矮小的、裹着朴素白袍的身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他狂奔而来，那道身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果断一个……滑跪？
伴随着地板上擦出的长长拖痕和沉闷的撞击声，那道小小的身影精准地以五体投地的姿态滑到了他的脚边，一头蓬松如雪球的纯白短发也随之一颤。
“维塔斯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普罗米亚有些懵，他看着脚边这个几乎趴成一张人形地毯的小家伙，只能勉强判断出对方身形矮小，但脸完全埋在臂弯里看不清。
只是她口中所念叨的名字是维塔斯？维塔斯·索兰图尔？那位执掌生命、秩序与理性创造的至高神祇？是在喊自己么。
普罗米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一股荒诞感和强烈的怀疑涌上心头：
……难道我身上还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隐藏设定吗。可这小东西的反应……好像是真的把我当成了这位大人物……
普罗米亚强压下吐槽和否认的冲动。无论真假，贸然拆穿或者表现出无知都不太明智。
他试探性地模仿着一点想象中的高位者口吻，同时努力控制音调不要流露出紧张：
“……起来吧。”
“是！谢谢大人！！！”
小家伙如蒙大赦，“腾”地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此刻，普罗米亚才看清她的模样——一张圆乎乎的、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眼睛大而明亮，此刻亮晶晶地仰视着他，里面盛满了毫无杂质的崇拜和敬畏。
但，她只有……一米不到。
不过这眼神……过分炽热了点吧？ 普罗米亚心中腹诽，同时也更加确定了：这个小豆丁绝对不常能“见到”她所谓的“维塔斯大人”。她的崇拜里，带着一种新信徒初次见到圣像般的激动。
普罗米亚决定试试水，维持着那点强行营造的淡然：
“最近……发生什么了？” 他环视西周的断壁残垣，“这里，又怎么会如此破败？”
问题出口，小家伙脸上的兴奋瞬间垮塌，变成了手足无措的茫然和慌张。她双手绞着衣角，眼神开始在地板和普罗米亚之间慌乱地来回飘移：
“这……这个……” 她结结巴巴，小脸皱成一团，急得像是要哭出来，“我……我没下去过！那些……那些人也不常上来……大人……” 她带着哭腔，眼睛里真的开始积蓄水汽，“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不起！对不起！”
“……”
他只好换了个问题，顺便掩饰一下自己的无语：“我不久前……也来到过这里，” 他尽量说得含糊，“那时，你怎么不在？”
“啊？！” 小家伙一颤，大眼睛瞪得更圆了，“什……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感应到大人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立刻又开始疯狂鞠躬道歉，雪白的头发上下翻飞，“我才……才被通知到您要下来的消息！请大人原谅！对不起！对不起！”
普罗米亚听着这密集的道歉声线，感觉头更痛了，但是他基本可以确定两点：第一，这个白毛豆丁估计就是个边缘的小角色，可能只负责守大门的……第二，对于“维塔斯大人”到底什么性格脾气……他目前模仿得似乎还行？至少没立刻被拆穿。
他放弃了继续询问的念头，这只会增加对方崩溃和自己露馅的风险。
“……无妨。” 他挥了挥手，“那行吧，你且先离去。我……一个人待会儿。”
然而，就在他发话后，那个小家伙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地、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敬畏，似乎还多了一丝……困惑——眼前的“维塔斯大人”，和她印象中或者听说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普罗米亚面上不动声色，强作镇定地看着她。
幸好，这个小豆丁的脑回路似乎比较简单，困惑只持续了一瞬，立刻就又充满了恭敬：
“是！大人！那我告退了！” 话音未落，她小小的身体就像一道白色的流光，“嗖”地一下转身，朝着教堂那唯一尚存着出口方向的光亮处飞奔而去，小小的身影瞬间没入那片柔和的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普罗米亚松了口气，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不过……那个方向…… 不就是当初亚瑟带自己离开的方向吗？
他回头，再次看向那座女神像，那滴血泪似乎凝固在了石质的颊边。
这里，藏着什么秘密？和那位神祇有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那个豆丁……又是谁？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浓重。这破败的教堂，此刻显得越发神秘莫测，充满了压迫感。
此地……不宜久留。
普罗米亚不再犹豫，大步朝着那个豆丁消失的、泛着白光的神秘门户走去。身影即将被光亮吞没的瞬间，他最后扫了一眼这片空旷的废墟和那座哭泣的神像。
眼前骤然被一片纯粹的白光覆盖。
熟悉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袭来，将他粗暴地从这片异空间剥离，意识如同被扯回的线，飞速下坠——
另一边。
雪白的豆丁刚刚在光芒的另一头稳住身形，拍打着不存在的尘土，正拍着胸口庆幸没有被“大人”责罚。
教堂内部，那女神像上的血泪，悄然蒸发，裂纹似乎……弥合了一丝。
空间泛起一阵极其细微的涟漪。
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无法言喻的威严与浩瀚感的“存在”，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片破败的殿堂中心……
那恐怖的压力瞬间充斥每一寸空间，连空气中飘荡的尘埃都仿佛被冻结。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小豆丁浑身汗毛倒竖，僵硬地转过身，一脸惊恐地看向教堂深处：
“哎哎哎？？？大……大人？？？您……您又怎么啦？！” 她稚嫩的声音在波动，小小的脑袋瓜里塞满了大大的问号——刚才不是让自己走了吗？怎么转眼真身降临了？气势还这么吓人！
白光彻底消散。
真正的神祇静立在那里，笼罩在难以首视的光晕和法则之链中。
祂没有理会脚边如同受惊兔子般的小东西。
祂沉默着，无形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残破殿堂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刚才另一个“存在”站立的地方——普罗米亚消失的位置。
静默，如同冻结的时间。只有那白毛豆丁努力压抑的、牙齿打颤的细微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