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落英掠过东宫飞檐,沈知微攥着秋千绳的指尖沁出细密汗珠。湘妃竹秋千架在花影里轻晃,裙角绣的并蒂莲扫过满地桃瓣,恍惚间竟与三年前南诏血色睡莲重叠——那时她尚不知,这花朵会成为囚禁她的金丝笼纹章。
"郡主今日气色甚佳。"随侍女官捧着金丝蜜枣立于花树下,袖口金线在日光下灼灼逼人,"太子殿下说,此架秋千依雁门关老槐树仿制。"
沈知微垂眸掩住眼底恨意。雁门关那株老槐,曾是父亲挂帅旗之地,如今却被萧彻移栽东宫,化作困锁她的枷锁。秋千升至最高处时,书房窗纸透出晃动人影,玄色衣摆掠过案头狼首纹章,袖口翻飞间半截狼头刺青若隐若现。
"是北狄使臣!"
秋千绳突然发出裂帛之声。沈知微屏息之际,瞥见萧彻将蟠龙印泥密信推向使臣。她攥紧袖中染血的狼首铁片——那是谢凛亲卫昨夜冒死送来的信物,铁锈味混着血腥气首冲鼻腔。
"郡主当心!"
女官惊呼被风声扯碎。沈知微坠落瞬间,书房门轰然洞开,萧彻目光如利箭穿透花树。千钧一发时,银甲身影自飞檐疾掠而下,掌心狼首纹章破空而来,在她坠落轨迹上织就安全之网。
"想死?"
谢凛的低咒裹挟风声灌入耳际。沈知微跌入他染血衣襟,鼻尖萦绕陌生的药香——非北狄铁锈的腥膻,而是中原药铺的艾草清苦。抬头见他肩甲下"回春堂"布条,正是昨日西市左贤王暗桩出没的药铺。
"松手!"
她挣扎间触到秋千绳断口,齐整如刃切。谢凛指尖扣住她腰间沈家军玉佩,眼底暗潮翻涌如雁门关烽火:"萧彻涂了鹤顶红,你当真以为他要与你共赴云雨?"
沈知微血液骤冷。方才掌心发麻原是剧毒渗入经络。望着谢凛肩甲渗血处,想起他"血誓丹药效己尽"之言,喉间发紧:"你...为何救我?"
"因你死了,便无人能破解祭天台狼首暗记。"谢凛松手将她推向宫娥,塞来半块绣并蒂莲的帕子,"明日巳时,携此物往回春堂。"转身时肩甲"凛"字闪过寒芒,"莫教萧彻见你手上毒斑。"
绕过九曲桥,沈知微拐入僻静花径。回春堂徽记在脑海盘旋,佛堂密道图的朱砂标记忽现——那药铺竟是祭天台密道入口。
"郡主迷路了?"
阴恻恻嗓音惊飞栖鸟。萧彻执她掉落狼首铁片把玩,断角血渍刺目:"此纹章,倒似北狄皇室之物。"
后背抵上石墙,掌心血斑灼痛难忍:"废墟拾得,殿下既喜,拿去便是。"
萧彻逼近,指尖划过她掌心:"鹤顶红需北狄狼族之血化解。"拇指碾过她腕脉,"微儿可知,谢凛此刻正在回春堂,以血熬药?"
沈知微浑身战栗。原来萧彻早算准一切。瞥见他腰间狼牙项链,忆起亲卫昨夜密语:"主人说,若他明日未至..."
"殿下说笑了。"福身时瞥见袖中密信一角,正是书房那卷,"民女只盼祭天仪式告慰父亲。"
萧彻大笑,晃动手中铁片:"沈将军若知爱女与北狄战神纠缠,怕要死不瞑目。"
远处骚动骤起。谢凛亲卫混在宫娥中,袖口狼首纹一闪即逝。沈知微倏然明悟:谢凛故意暴露回春堂,实为调虎离山。
"太后召见郡主。"女官通报打破僵局。萧彻将铁片塞进她掌心:"明日祭天,天下自会知晓沈家军与北狄勾结。"
望着他离去背影,沈知微展开帕子,狼首纹与并蒂莲在暮色中交织。这架秋千原是杀局,而谢凛割绳既是警示,亦在她掌心埋下破局契机。
深夜,窗棂外三声狼嚎带着颤音。谢凛立于宫墙,肩甲"凛"字沐月华而亮,衣襟"回春堂"徽记泛着艾草幽光。
"毒解了?"他声音混着夜风微颤。
沈知微点头举帕:"为何相救?"
谢凛转身,银甲映月如霜:"因你父血誓丹在我体内。"顿了顿,"更因你未识破密信真相。"
沈知微望向他的背影,忽忆秋千高处所见——那卷密信朱砂赫然写着"沈知微必死",落款是萧彻与左贤王双重印鉴。握紧狼首铁片,断角血渍与谢凛衣襟药痕在夜色中诡谲呼应。
"回春堂密道通祭天台狼首眼窝,对否?"她突然问道。
谢凛驻足不回:"钟鼓九响后,无论发生何事..."声音被风撕碎,"狼首与莲花,本就该共生。"
更鼓三响,沈知微望着宫墙上银甲身影,忽觉这北狄战神己成乱世浮木。摸出萧彻所赠铁片,断角刻痕与谢凛肩甲缺口严丝合缝。
"共生?"她对着繁星低喃,想起《狼莲图》,"可如今狼拔尖牙,莲陷淤泥,唯血火能照见真相。"
窗外狼嚎渐杳,掌心血痂己凝成狼首形状。明日祭天,便是破局之时——这架秋千不过是萧彻阴谋的冰山一角。
此刻谢凛坐于回春堂屋顶,胸前血誓丹。衣襟"回春堂"徽记乃三道新伤换来的密道钥匙,半块并蒂莲帕子,正是三年前南诏她为他缝补时遗落。
"沈知微,你可知当年那帕子我随身携带?"他对铁片轻语,"明日,便让这秋千局成为撕开伪善的利刃。"
夜风掠过飞檐,沈知微案头并蒂莲沾染夜露,恰似谢凛掌心血珠。她知晓,这朵培育许久的莲花终将在祭天火中绽放,而那个银甲身影,将成为刺破死局的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