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他玄色大氅的纹理上跳跃，撕裂的云锦披风委顿在脚踏边，像一团被践踏的浮华残骸。谢令仪被他死死裹在那片滚烫又沉重的玄色里，连呼吸都仿佛被他身上的气息和凛冽寒气压得滞涩。
他的那句“用仇人的骨头去断”砸得耳膜嗡嗡作响，但她胸腔里那只困兽却在嘶吼。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被压迫至极点后爆裂开来的尖锐，硬生生从她紧咬的齿缝中挤出。她用尽全力偏过头，试图挣脱他那几乎勒断她肩骨的手臂，被撕裂中衣下的肩头在烛火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锁骨因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歇斯底里的精准：
“闯我的闺房？！”那笑声陡然尖利起来，充满讽刺，“西叔！现在！深夜！破门闯入你侄女的寝阁！”她猛地抬起被束缚在他披风里的手臂，染血的绷带首首怼到他那张近在咫尺的冷峻脸庞前，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在两人鼻息之间。
“你看清楚！看明白！”她的嗓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伤痛而变形，“看清楚这血！这伤！还有我脸上这道——”她猛地侧过脸，将那半边红肿灼痛、印着清晰指痕的脸颊彻底暴露在摇曳的烛火下，“看清楚你眼中这把‘好刀’如今的狼狈！看清楚这具被你卷入无尽血海旋涡的身体究竟还值多少斤两！”
她那双因愤怒和疼痛而泛着水光的眸子，终于豁出一切般死死盯住谢玄度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佛要将里面映出的自己烙印回去：
“深夜闯入女子的闺房…西叔你心里盘算得清清楚楚！这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污名！一旦泄露，谢家容不得我！世俗容不得我！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她的声音因绝望而带着微弱的哽咽，随即又被更深的狠厉吞没，“那么西叔——你到底意欲何为？！”
逼视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出来的血肉，带着濒死的孤绝：
“是看着我被这流言蜚语千刀万剐后，你再用这把残破的‘钝刀’去砍那些仇人的骨头？！”她猛地挣扎了一下，牵动得手腕绷带上血色更深，“还是……在你眼里，我连这点可以被打断骨头、碾成齑粉的‘污名’，也是你掌中可堪利用的‘筹码’？！”最后两个字，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尖锐得几乎刺穿屋顶那沉重的黑暗。
烛火在死寂中爆出一个灯花，暗了下来，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深处传来的低沉震动，禁锢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紧又猛地一松，那力道控制得极其微妙，既像要将她碾碎在胸前，又像被那抹洇开的血色和那不堪入目的指痕烫到般后撤了几分。
谢玄度冰凉的指腹，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轻轻掠过了她耳际，却没有触碰那的脸颊，反而精准地攫取了她一缕散落的发丝。
那动作轻得像一缕烟，却又重如一道枷锁。
“后果？”他低沉的声音贴着那缕发丝响起，近得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一阵本能的战栗，那丝冰冷里裹挟着一种奇异的喑哑，像砂石在刀锋上缓慢拖过。“那后果，不就是让你更清楚自己是谁的？让你死得更有用！”
捏着她发丝的手指突然收紧，一丝锐痛扯得谢令仪被迫仰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片深黑里翻滚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是对她“自伤”的狂怒？是对眼前残破局面的焦灼？还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理清的灼热？
瞬间，那盏摇曳的八角琉璃灯被一股无形的掌风扇灭，最后一点光芒猝死。绝对的黑暗吞噬一切，只有他滚烫的气息和冰凉的指尖如同刑具般交错落在她耳畔与发上。
黑暗中，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在谢令仪仰着头、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面颊上蜿蜒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