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殡仪馆走廊的日光灯管发出断续的嗡鸣，像垂死病人的喉音。
程斌倚在值班室斑驳的门框上，水泥墙皮剥落处渗出潮湿的霉斑，指甲划过时簌簌掉渣。
老张正蹲在墙角收拾工具箱，扳手与螺丝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金属光泽映着他鬓角白发。
殡仪馆的消毒水味里总掺着股说不清的酸涩，像是尸体腐烂前最后的叹息。
"今晚就剩你了。"
老张站起身，工装裤沾着暗色污渍——程斌知道那是洗不净的血迹。
老张拍了拍程斌的肩膀，指节硌得生疼，"最近这儿邪门得很，尤其停尸房那排柜子......上个月老李夜班，说听见柜子里有敲木头声，跟人用指甲挠似的。"
程斌苦笑一声，烟盒己递到嘴边："这话你说了三年了，要真闹鬼，我早见着阎王爷了。
"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在指尖摇曳，映出老张眼底浑浊的阴影。
走廊尽头那盏应急灯忽然开始闪烁，绿光扫过老张的脸，皱纹里仿佛嵌着阴沟里的淤泥。
程斌想起上周处理的溺水尸体——皮肤肿得透明，手指一碰便渗出翡翠色的黏液，那股腥臭此刻竟又钻进鼻腔。
程斌内心暗自嘀咕："天天说闹鬼，要真闹鬼还能安稳干三年？不过这儿夜里确实瘆得慌——连灯都跟快断气似的。这班真不是人干的......上个月淹死的那个小孩送来时，眼珠子鼓得要掉出来，嘴唇紫得发乌，我给他擦身时手抖得差点摔了盆。"
程斌掏出烟盒递过去，“来一根？”
老张摆摆手：“戒了，老婆不让。你抽吧，不过别在冷藏柜附近点，那味儿沾上烟味更呛人。
老张摆手拒烟，从兜里摸出半包糖："嚼着提神吧。上次小赵值班，说冷藏柜玻璃上看见人脸，后来发现是糖纸反光......"
程斌剥开糖纸，薄荷味混着不知哪儿来的腐腥气在舌根炸开。
程斌瞥见值班室桌上那杯冷掉的咖啡，表面浮着油星，像一潭凝固的血，杯底沉淀着细碎的咖啡渣，竟让他想起某些尸体腹腔里淤积的异物。
边嚼边嘟囔："这糖能压住尸臭？估计嚼到天亮也嚼不出甜味了......还有这停尸柜，冷得跟冰窖似的，躺里面的人要是半夜冻醒，指不定真得敲柜子求救。"
他想起上周处理尸体时，那的手指一碰就渗绿水，手套浸透后黏在皮肤上，那股腥味至今萦绕在鼻腔，连薄荷糖都压不住。
老张忽然嗤笑一声："习惯就好。当年我第一次见腐烂的尸体，吐了三天。现在？呵，闻着味儿都能猜出死因。"
老张叹气时，殡仪馆特有的消毒水味里掺了股说不出的酸涩，"哪儿有鬼？都是人自己吓自己。不过上月电路检修时，维修工说线路总像被老鼠啃过，可咱们这儿哪有老鼠？他嘀咕了一句'倒像是......爪子划的'。"
程斌的香烟又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他注意到走廊两侧褪色的"太平间"指示牌，红漆剥落处露出铁锈，像是干涸的血迹。
老张最后检查值班表时，钢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竟让程斌想起指甲刮过玻璃的摩擦音。
防盗门"咔嗒"闭合的声响，让整栋建筑瞬间陷入死寂，连空调管道的嗡鸣都消失了。
程斌望着走廊尽头那盏频闪的应急灯，灯泡每次熄灭都让阴影在停尸房方向蠕动几分。
他想起上周处理的溺水尸体——皮肤肿得透明，手指一碰便渗出翡翠色的黏液，那股腥臭此刻竟又钻进鼻腔。
糖在嘴里早己无味。
随着灯光闪烁愈发急促："这灯要是再灭，我就申请调去白班——哪怕扫厕所都行！明明上月才换的灯泡，怎么又闹脾气了？不会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吧......"
程斌忽然想起老张说过，三年前有个值班员在停尸房失踪，至今连骸骨都没找到，警方只说"意外"，但殡仪馆的人都知道，那人的工牌后来挂在柜门内侧，像是被谁挂上去的。
走廊深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金属柜门被指甲叩击的闷音。
程斌喉头一紧，烟头烫到了指尖。
他下意识望向停尸房方向，不锈钢柜门上的玻璃窗映出自己扭曲的脸，而最角落那扇柜门缝隙中，似乎有黑影在蠕动......但当他揉眼再看时，只有冷柜的呼吸灯规律闪烁，绿光像某种邪恶的脉搏。
他强迫自己镇定，转身去拿值班日志。日志本翻开时，纸页间夹着的照片滑落在地——是三年前失踪同事的最后一张工作照。
照片边缘泛黄，那人笑容僵硬，眼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惶恐。
程斌弯腰拾起照片，指尖触到照片背面的一行小字，是失踪者用圆珠笔写的："柜子会动......他们在看我......"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他想起老张曾说，失踪那晚监控全黑，维修工后来发现所有线路都被利爪般的痕迹划断。
此时，应急灯闪烁频率陡然加快，绿光在墙壁上投出狰狞的影子，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墙上攀爬。
"老张这故事储备量不去说书可惜了。"程斌试图用玩笑掩饰颤抖，但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摸出手机想给老张发消息，信号格却全灰。
殡仪馆的WiFi向来时断时续，此刻却彻底死寂，像被某种力量掐断了联系。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呜咽，像是有人被扼住喉咙的闷哼。
程斌猛地转身，烟头"啪"地掉在地上。他盯着停尸房方向，不锈钢柜门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最末端的柜门缝隙中，竟渗出几滴翡翠色的黏液——和上周溺水尸体渗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老李描述的指甲挠柜声，想起小赵看到的"糖纸笑脸"，想起维修工说的"爪子划痕"......所有零碎的传闻在此刻串联成一张毛骨悚然的网。
殡仪馆的空调管道突然发出嘶嘶声，像是有活物在铁管中爬行，声音渐近，首逼值班室。
程斌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金属外壳冰凉刺手。
他按下开关，光束刺破黑暗，却在扫过停尸房门口时猛地熄灭——电池竟在瞬间耗尽。
冷汗浸透后背，他想起工具箱里还有备用电池，转身狂奔时撞翻了咖啡杯，黑色液体泼溅在地，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工具箱翻找时，螺丝与扳手散落一地。
手指颤抖着拆下旧电池，却在触到新电池时僵住了——那本该密封的电池包装上，竟布满细小的爪痕，像是被什么动物生生撕开。
呜咽声再次响起，这次近在咫尺，仿佛来自停尸房最深处的金属柜。
程斌后背紧贴墙壁，掌心汗液让手电几乎握不稳。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身将手电对准停尸房——光束亮起刹那，他看见最角落的柜门正在缓缓开启，缝隙中伸出一只的手，翡翠色黏液顺着指尖滴落，五根手指扭曲如枯枝，指甲深深嵌入门缝，正发出他熟悉的、指甲挠木的声响。
"救......"一声气若游丝的呻吟从柜内传出，带着浓重的腐水气息。
程斌瞳孔骤缩，手电脱手掉落，光束在水泥地上疯狂摇晃，映出无数扭曲的影子。
他转身冲向值班室门，却发现金属把手竟被冻得冰硬，掌心触及时传来刺骨的寒意，仿佛门后通往的不是出口，而是另一片深渊。
呜咽声突然转为凄厉的尖叫，停尸房内传来柜门轰然倒塌的巨响。
程斌回头望去，只见所有冷柜的呼吸灯同时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而最角落的柜门大开处，一团黑影正缓缓蠕动，黏液滴落在地，发出腐蚀金属的滋滋声。
他疯狂拍打防盗门，金属撞击声在死寂中回荡。
冷汗模糊了视线，却依稀看见黑影中伸出数只的手，指甲如利刃，在空气中划出森冷的轨迹。殡仪馆的日光灯管终于彻底熄灭，最后一缕光湮灭时，程斌听见黑影中传来沙哑的低语：
"轮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