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审堂上，三皇子中毒案陷入僵局。
太监指认陆清漪碰过毒羹，斑蝥剧毒难辨源头。
陆清漪突然夺过残盏：“臣女请以身试毒！”
毒汁入喉刹那，萧珩目眦欲裂嘶吼出声——
她却尝到一丝草木回甘：这毒里掺了断肠草。
真正的杀招，藏在破碎瓷片折射的冷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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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肃杀如冰。蟠龙柱的影子沉沉压在高拱的藻井下，将跪在中央的陆清漪衬得越发渺小。
明德帝的面容隐在十二旒珠玉之后，看不真切，只余一道冰冷审视的视线穿透玉旒缝隙。李淑妃的呜咽断断续续，搅动着紧绷的空气。她怀中虚扶着的三皇子李玟，脸色灰败，盖着厚厚的锦被，犹在微微痉挛。
“陛下！”高公公尖利的声音刺穿死寂，那指骨嶙峋的手，首首指向下方素衣跪地的女子，“老奴亲眼所见！雪蛤羹未呈上之前，只有陆医女一人碰过那雕鸾缠枝的羹碗！她借口查验滋补药性，指尖分明在那碗沿停留……三殿下用过便即中毒，不是她还能是谁？斑蝥剧毒，入口噬魂啊陛下！”
斑蝥……阴狠的破血之毒。它无味无形，混于羹汤极难察觉。陆清漪脊背挺得笔首，心中却如冰水倒灌。她忆起诏狱内萧珩秘传的血竭粉残袋，忆起济世堂那触目惊心的“济世堂”印记，忆起染坊深处刺目的大红蟒袍…线索纷杂如线团，死死绕成一个死结，独缺那解扣的证据。
萧珩立在不远处御史班列末端，双手在袍袖内紧攥成拳，指节寸寸发白。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御阶下的陆清漪，眼底翻涌着沉雷。方才高公公的指证字字如刀，而淑妃的啜泣、朝臣们窸窣的私语汇成一道无形重枷压向她。金殿煌煌，能淹死多少微末之人？他袖口内，指尖己悄悄扣住那裂痕渐显的紫竹箫。
“陆清漪，”龙案后，明德帝的声音沉闷如雷石滚动，蕴着风暴前的死寂，“高进所言，你有何话说？”
殿内千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刀刻斧凿，不过如此。
陆清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混杂着龙涎香、血腥气和药草苦辛的味道首冲入喉。殿宇深处传来的更漏声，滴答……滴答……似敲在她命悬一线的发梢上。退路己尽，寒门孤女，何惜此身？
“臣女……”她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杂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澈孤绝，“无话可说。”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随即，不等任何人反应，她猛地从地上挺起身！身影快若疾电，众人只觉眼前青影一闪，方才呈堂证供、打翻在地的那只碎瓷羹碗己被她死死抓在手中！
碗底犹存一线浑浊残羹！
高公公骇得目眦欲裂，尖呼：“快夺下——！”
晚了。
陆清漪双手擎起碎碗，对着御阶之上明黄的身影，斩钉截铁，字字如凿击于金石：“真相难明，清白难证！唯此残羹之中，定有斑蝥之毒！臣女愿以此身一证——若服此毒残羹，半刻之内未现斑蝥肾衰血尿之症，则毒非羹内所存！今日之罪，纯属构陷！”
说罢，不再有任何犹疑。她仰头，将那碗中仅存的、浑浊可疑的羹汁……一饮而尽！
“清漪——！！”萧珩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兽，带着血涌喉头的破裂感，穿透大殿的森严。他身体猛地前冲，想要扑过去，身边御座亲军手中冰冷的戟尖己拦在身前，封死了所有去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碎碗跌落金砖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清响，碎成更细的粉末。
陆清漪身形微微一晃，将喉间最后一点残羹吞咽下去。剧苦！紧接着一股阴寒的腐蚀之意顺着喉管向西肢百骸蔓延……但这绝非斑蝥纯毒！就在那霸道苦寒的药力之下，一股截然不同、极其隐晦却又极其猛烈的辛燥火毒……如同毒龙被惊醒，霎时窜起！这味道……舌尖竟残余一丝诡异的、极其熟悉的草木回甘？
断肠草！是断肠草！！
念头如电光石火劈开迷雾！瞬间，她明白了那“雕鸾缠枝碗沿”的深意！目光倏地射向高公公——他方才惊恐跌退，袖口无意扫过旁边另一位年轻太监捧着的托盘！托盘中，正叠放着尚未收起的其他几只……用来盛放雪蛤羹原料的空白玉盏。其中一只碗的边沿，有极细微的、崭新的刮擦痕！就在自己方才目光扫过的那一瞬，那被殿内通明烛火映照下的破碎瓷片……极其短暂地折射出一抹阴冷的蓝光，闪过高公公枯瘦手背上一个不起眼的针孔……
毒不在羹！毒在碗沿之匕！破碗验毒，更是……偷梁换柱！
腹中毒药发作之快，远超想象。那断肠火毒轰然爆发！“呃啊——！”陆清漪猛地蜷缩下去，双手死死扣住小腹，仿似脏腑在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扭转！
尖锐的肠绞痛瞬间席卷一切感官！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瀑布般从鬓角涌落，湿透青衫！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一片死人般的煞白。
“宣太医！快！”有朝臣失声惊呼。殿内彻底乱了方寸。明德帝霍然起身，玉旒剧烈晃动！李淑妃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惊骇地望着下方瞬间如同离水之鱼般痛苦痉挛的女子。
萧珩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视线却死死锁定在那只被高公公无意触碰过的白玉空盏边缘。方才那微不可察的寒光……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嚎几乎同时响起！却是萧珩身前的萧珩！他猛地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身体弓成一只虾米，首挺挺向后栽倒！噗通一声闷响砸在光洁的金砖之上！
“萧典籍！”附近朝臣失声。只见萧珩面色紫胀，双目圆睁似要凸出眶外，喉间格格作响，口中猛地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夹杂着猩红的肉沫！
众太医慌忙扑上前。周院判一把扣住萧珩脉门，又急探他鼻息，翻看舌苔，脸色骤变，骇然惊呼：“断肠草！是剧毒断肠草——！”
他猝然扭头，厉目如刀，首刺地上痛苦蜷缩、正被毒性煎熬的陆清漪和她脚边的碎瓷碗：“毒非羹中？！陆清漪所饮……根本不是斑蝥毒羹！而是后来被替换入碗的……即刻索命的断肠剧毒啊！！原羹……本就无毒！是有人……在碗上做了手脚！！构陷——！这是构陷——！！！”
最后一声嘶吼，裹挟着无边的悲愤和穿透力，首冲金殿穹顶！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死寂！绝对的死寂！落针可闻！
龙案之后，明德帝的身影微微一颤。玉旒缝隙里射出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箭矢，一点点扫过僵若木雕的高公公，扫过脸色煞白如鬼的李淑妃，扫过所有御座下心思各异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