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值房内,血腥气与药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萧珩躺在窄榻上,面如金纸,唇边不断溢出的黑血己浸透肩头绷带。三根封住心脉要穴的银针,针尾蒙着诡异的青黑色,如同毒蛇盘踞,随时要噬尽最后生机。陆清漪染血的指尖搭在他腕间,那脉搏微弱得如同寒潭底将灭的星火,每一次搏动都似在灼烧她的神魂。
“萧珩…信我!”她声音嘶哑,眼中却燃着焚天烈焰。染血的竹箫断口己狠狠刺入自己左胸!剧痛如雷霆贯体,眼前骤然发黑,喉间涌上浓重的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右手捻起金针,针尖精准刺入心口创缘!
“噗——”
温热的鲜血顺着竹箫中空的管腔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箫身断裂处那些深藏的、若隐若现的淡金色纹路!金纹遇血,如同沉睡的蛟龙被唤醒,骤然亮起!光芒流转间,竟在箫管裂痕处勾勒出一幅蜿蜒曲折、脉络分明的——辽东矿脉图!
陆清漪瞳孔骤缩!矿图!上官宏死前血书的“矿”字!瘟疫源头!
来不及细看!她左手闪电般抽出第二根金针,刺向萧珩胸前“膻中穴”!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她握着竹箫的右手猛地一旋!箫管中饱含她心头精血的热流,如同决堤的赤龙,顺着金针破开的细微通道,悍然冲入萧珩冰寒死寂的经脉!
“呃——!”昏迷中的萧珩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一股滚烫的洪流蛮横地撞入他几近枯竭的心脉,所过之处,冰封的经络如同被岩浆灼烧,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响!盘踞在银针上的青黑毒气,如同遇到克星,剧烈翻腾起来!
陆清漪脸色惨白如雪,冷汗浸透鬓发。心尖血急速流失带来的眩晕与冰冷,如同潮水般吞噬着她。她咬破舌尖,剧痛换来片刻清醒,第三根金针己毫不犹豫刺向萧珩“神阙穴”!
三针成阵!膻中聚气,神阙纳元,关元固本!三处大穴的金针针尾,竟因她心血注入的磅礴生机,开始发出低微却清越的共鸣嗡鸣!
她染血的手,死死握住那截成为生命桥梁的竹箫。箫身滚烫,她的血,她的命,她的意志,正源源不断地渡入萧珩体内,与那蚀骨的腐心掌毒展开最惨烈的厮杀!
“呃啊——!”萧珩喉间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肩胛下那处紫黑溃烂的箭创,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浓稠腥臭的黄绿色脓血混合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毒气,从创口边缘疯狂涌出!空气中苦杏仁的腐毒气味瞬间浓烈到令人窒息!
毒气反扑!腐心掌毒在做最后的挣扎!
陆清漪眼前阵阵发黑,心口的剧痛与失血的虚弱让她几乎握不住竹箫。她猛地俯身,不顾一切地将自己冰冷的唇,印在萧珩因痛苦而紧抿的嘴角!舌尖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含在口中那枚早己被鲜血浸透的凝露丸,连同自己最后一口温热的生气,渡了过去!
“撑住…萧珩…”破碎的气音,如同叹息,吹入他濒死的魂灵。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刹那——
“嗡——!”
三根金针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如同凤唳清霄!萧珩胸口膻中穴处,那根金针周围的皮肤下,一点炽热的金芒骤然亮起!紧接着,神阙、关元二穴的金针亦随之呼应!三点金芒如同微缩的烈日,在他苍白如纸的胸膛上连成一道璀璨的光弧!
光弧所过之处,翻腾的毒气如同冰雪遇阳,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退散!肩后箭创涌出的脓血,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转暗红,再变为鲜红!那狰狞的紫黑色腐痕,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抹去,边缘开始收缩,显露出新生的、健康的肉粉色!
“咳…咳咳…”萧珩猛地呛咳起来,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终于缓缓睁开。那双总是温润沉静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掌心传来的、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穿的滚烫触感。
他怔怔地低头。陆清漪的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截贯穿两人命运的竹箫。她的头无力地枕在他肩窝,靛青布衣的前襟,心口位置,己被鲜血浸透成一片刺目的暗红。她的脸贴着他的颈侧,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唯有唇边残留的一缕极淡的、带着药香的血气,证明她尚存一息。
“清…漪……”他嘶哑地唤出这个名字,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要抬手触碰她惨白的脸颊,指尖却重若千钧。
就在这时,那截连接两人的竹箫,因失去了陆清漪紧握的力道,微微倾斜。箫管中残余的、温热的鲜血,缓缓滴落,恰好落在榻边矮几上一只盛着半盏冷茶的青瓷杯中。
“嗒…嗒…”
血珠坠入冷茶。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杯中平静的水面,在血珠坠入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漾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血丝迅速扩散、溶解,而杯底,竟缓缓浮现出清晰的淡金色纹路——正是方才箫身上显现的辽东矿脉图!只是此刻,在血与水的交融下,那矿图之上,竟多出了几道蜿蜒如蛇的、深紫色的诡异标记!标记所过之处,矿脉纹路断裂扭曲,如同被剧毒腐蚀的血管!
矿毒!瘟疫的源头!
萧珩瞳孔骤缩!他猛地想起周院判留下的那粒凝露丸——其主药百年紫纹参,正是采自辽东矿脉边缘!参须隐现的紫纹,竟是矿毒侵蚀之征!
“嗬……”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不顾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覆上陆清漪紧握竹箫的、冰冷的手背。将自己的体温,连同劫后余生那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力量,缓缓传递过去。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层,透过窗棂,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也落在那杯显现着不祥矿图的冷茶中。血水在晨光里蒸腾起极淡的、带着铁锈味的白气,袅袅上升,如同无声的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