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在极度的压抑中透出一丝灰蒙蒙的死白。黎明将至,但这光亮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衬得老屋愈发阴森。今天是外婆下葬的日子,也是守灵的最后关头。
华九难胸口的剧痛稍缓,但那股来自淤泥女的阴寒湿气,如同潜伏的毒蛇,盘踞在脏腑之间,让他时不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他强撑着身体,用凉水胡乱抹了把脸,洗去脸上的血污,换上一件相对干净的旧衣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的脸,以及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悸,他深吸一口气,将《百邪谱》贴身藏好,将那半截温润的雷击桃木钉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传来一丝安定的力量。外婆,九娃子……会活下去。
村里的帮忙人陆续来了,沉默地准备着下葬的事宜。简陋的灵堂搭了起来,外婆的薄皮棺材被抬到了屋外。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焚烧的气味,混合着清晨的湿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氛围。村里人看向华九难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这孩子命太硬,克死了爹娘,如今又克死了唯一的外婆,还总往乱葬岗跑,身上似乎沾着不干净的东西……
华九难对这些目光恍若未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桃木钉和身体的感知上。随着天色渐暗,那股盘踞在体内的阴寒感开始蠢蠢欲动,像是呼应着某种即将到来的东西。乱葬岗的方向,似乎有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湿冷气息在夜风中弥漫。
守灵夜,终于降临。
帮忙的人都己散去,只剩下华九南孤零零地跪坐在棺材前的草席上。惨白的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有灵前摇曳的长明灯和几支白蜡烛,发出昏黄微弱的光,勉强照亮棺材前一小片区域。西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如同鬼哭。
死寂。压抑得让人心脏都要停止跳动的死寂。
华九南攥着桃木钉的手心全是冷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越来越深,寒气也越来越重。这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一种带着水腥气的、渗入骨髓的阴冷。
突然!
长明灯的火苗毫无征兆地猛烈跳动了一下,颜色瞬间变得幽绿!紧接着,灵前燃烧的白蜡烛,火焰也“噗”地一声,齐齐变成了惨绿色!
幽绿的鬼火!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湿冷气息,如同决堤的冰水,猛地从西面八方涌来!院墙外、篱笆下、甚至院中的泥土缝隙里,一点点、一团团惨绿色的磷火凭空浮现,幽幽地漂浮起来,密密麻麻,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粘稠的液体,沉重地压在华九难身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长明灯和蜡烛的幽绿火焰疯狂摇曳,将棺材和他自己的影子扭曲投射在墙壁和地面上,张牙舞爪,如同群魔乱舞。
来了!她来了!
淤泥女的怨念,裹挟着乱葬岗的阴寒死气,如同无形的潮汐,彻底淹没了这座孤零零的土屋!那口薄皮棺材在幽绿鬼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华九难感到胸口那股潜伏的阴寒猛地爆发,如同冰锥刺入心脏,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