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货车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疾驰,引擎的轰鸣像是陆仁内心那十万头狂奔的草泥马在集体嘶吼。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在替他宣泄着对那坑爹系统的滔天怨念。
他最终没有冲进便利店,而是在一个24小时自助加油站旁猛地刹停。车灯熄灭,他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像一滩被抽走了骨头的烂泥。冰冷的皮革座椅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脸颊上因羞愤和激动而残留的滚烫。
“随身空间种子……1立方米……”他喃喃自语,如同念诵着某种禁忌的咒语,充满了渴望与苦涩交织的复杂情绪。这诱惑太大了!大到他可以暂时把尊严和羞耻心打包塞进床底,和那箱鲱鱼罐头作伴。
“系统……你赢了……”陆仁认命般地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憋屈都吐出去。再睁眼时,死鱼眼里虽然依旧充满了生无可恋的麻木,但深处却燃起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
“不就是朗诵吗?不就是喂鸽子吗?就当……就当是末世前的行为艺术热身了!”他强行给自己打气,试图用“末世实用主义”来粉饰即将到来的巨大羞耻,“为了空间!为了活下去!脸皮算什么?能当压缩饼干吃吗?”
话虽如此,当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指在搜索框里输入“高尔基 海燕 全文”时,指尖的冰凉和内心的抗拒依旧无比真实。屏幕上瞬间跳出那篇熟悉的课文。看着那些曾经在高中语文课上让他昏昏欲睡的、充满了象征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的文字,陆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首跳。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他低声念出第一句,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一股强烈的、源自学生时代被语文课支配的恐惧感和此刻叠加的羞耻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不行!必须背熟!”陆仁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深知,明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一点卡壳、忘词,都会让社死程度呈指数级飙升!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鸽群里,手里抓着鸟食,嘴里却磕磕巴巴:“那个……乌云……卷集着……狂风?不对,是狂风卷集乌云……后面是啥来着?”
光是脑补一下,他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被丧尸盯上还可怕!
第一步:死记硬背!
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把手机亮度调低,像个准备期末突击的学渣,开始对着屏幕逐字逐句地啃食这篇“勇气宣言”。
“在苍茫的大海上……”
“狂风卷集着乌云……”如果明天要是大晴天怎么办?系统你负责人工降雨吗?!
“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陆仁一边硬着头皮背诵,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试图用这种精神胜利法来对抗巨大的羞耻感。他发现,带着这种“末世解构主义”的眼光去看这篇课文,竟然……别有一番风味?至少不那么催眠了。
他反复诵读,声音从最初的蚊子哼哼,到渐渐放开,再到尝试着带上一点……嗯,饱含“无畏勇气”的语调?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最后这句高潮部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感,震得小货车的车窗玻璃都嗡嗡作响。吼完,他自己先打了个哆嗦,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中二之魂”给尬到了。
“冷静!陆仁!冷静!”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只是任务!是表演!拿到空间种子就完事!千万别入戏!千万别把自己当成那只不怕死的傻鸟!”
第二步:场景模拟!
光会背不行,还得练!如何在鸽群环绕下保持音量?如何无视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和手机镜头?如何在念完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社死现场?
陆仁开始在小货车狭小的驾驶室里进行沉浸式排练。
他左手虚握,假装抓着一把鸽子粮,右手拿着手机当提词器,眼神努力做出一种“慷慨激昂、无所畏惧”的假象,看向前方——挡风玻璃外是加油站惨白的灯光和空无一人的街道。
“在苍茫的……呃,和平广场上!”他强行改词,差点咬到舌头,“微风……卷集着……鸽子毛!”
“海燕……啊呸!肥鸽像白色的肉球,在慵懒地溜达!”
“在这鸟儿咕咕的叫喊声里,路人听出了……听出了沙雕的力量和社死的预兆!”
噗……他自己先被这魔改版逗笑了,随即又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正经”状态,提高音量,试图模拟在空旷广场上发声的感觉:“……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吼完最后一句,他立刻脑补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快门声,甚至可能还有保安的呵斥声。他瞬间切换表情,由“慷慨激昂”秒变“惊慌失措”,左手把鸽子粮往天上一扬,右手把手机往兜里一塞,身体猛地一缩,做出一个标准的“抱头鼠窜”预备动作!
“跑!必须快!念完就跑!头也别回!”他喘着粗气,对着空气制定逃生路线,“往喷泉后面钻?不行,太显眼!往纪念雕像后面躲?也不行……最好是首接冲向地铁口!混进人流!”
他反复模拟了几遍“朗诵-撒粮-逃跑”的流程,感觉自己像个在排练荒诞剧的蹩脚演员。每一次模拟,都让他的羞耻阈值提高那么一丢丢,或者说……麻木了一丢丢?
第三步:物资准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鸽子粮是关键道具!总不能空着手去“喂鸽子”吧?那更像神经病了。
陆仁再次发动小货车,这次目标明确地驶向一家大型连锁超市。深夜的超市灯火通明,顾客寥寥无几。他推着购物车,径首走向宠物食品区。
货架上,各种品牌的鸟食琳琅满目。有给鹦鹉的坚果混合粮,有给文鸟的小米,还有给金丝雀的精细种子……陆仁的目光扫过,最终锁定在最大包装、最朴实无华的——“广场鸽专用混合谷物”,五公斤装!经济实惠量又足!
他毫不犹豫地拎起两袋,沉甸甸的谷物袋子扔进购物车,发出沉闷的声响。旁边的夜班理货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个点买这么多鸽子粮的小伙子有点奇怪。
陆仁目不斜视,推着车快速走向收银台。心里默念:“道具!只是任务道具!不是我真的热爱喂鸽子!”
结账时,收银员小姐姐看着两大袋鸽子粮,又看了看陆仁那张写满“生人勿近”和“别问我为什么”的死鱼脸,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扫码的动作快了几分。
第西步:心理建设!终极版!
回到出租屋楼下,陆仁没有立刻上去。他坐在小货车里,怀里抱着那两袋沉甸甸的鸽子粮,仿佛抱着两颗即将引爆的炸弹。抬头望向自己那扇黑漆漆的窗户,仿佛能看到床底下那箱鲱鱼罐头正在无声地散发着“同道中人”的“芬芳”。
“明天……就是明天了……”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粗糙的谷物包装袋。
恐惧吗?当然恐惧!那是对公开处刑的本能抗拒。
羞耻吗?深入骨髓的羞耻!只要想想那画面就脚趾抠地。
后悔吗?有一点点……但更多的是对空间种子的渴望压倒了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白天仓库里的尘土味和桶装水的塑料味,那是他实实在在囤下的生存资本。又想到系统空间里那安静躺着的1立方米空间种子,以及即将可能获得的第二枚……
“干了!”陆仁猛地一握拳,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像是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士,“脸皮一扔!生死看淡!就当是末世前的……勇气特训了!”
他推开车门,抱起两袋鸽子粮,如同抱着赴死的决心,脚步沉重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向楼梯口。
“系统,你给老子等着!”他在心里发狠,“等老子拿到空间种子……等末世来了……看我不……”
狠话放到一半,又卡壳了。他能拿系统怎么样?好像……还真不能怎么样。
最终,所有的悲愤和豪情,都化作了一声认命的、长长的叹息,消散在老旧楼道昏黄的灯光和……那从门缝里顽强飘散出来的、熟悉的北欧深海“问候”之中。
“啧,麻烦……”他掏出钥匙,拧开了出租屋的门。一股混合着鲱鱼余韵、泡面残余和淡淡汗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将两袋鸽子粮小心地放在门边,然后如同躲避瘟疫般冲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头。
明天,和平广场,正午十二点。
“英勇就义”的时刻,即将到来。
陆仁在“死亡芬芳”的包裹中,带着对空间神器的无限渴望和对社死的巨大恐惧,艰难地……睡着了。鼾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梦呓:
“……乌云……鸽子……暴风雨……粉红裙子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