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启宸资本总部大楼。
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冰冷的天光,这里是城市金融心脏地带,空气里都弥漫着金钱与效率的味道。
林溪穿着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掩盖住一夜未眠的疲惫。她跟在顾衍舟身后半步,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琴弦上。
法务部位于大厦高层。当顾衍舟亲自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时,原本充斥着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的开放式办公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溪身上。探究、好奇、审视、不屑、嫉妒…复杂的情绪在无声的空气中交织碰撞。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有一位“空降兵”到来,但没人想到,竟然是由大老板顾衍舟亲自送来!这背后的信号,耐人寻味。
顾衍舟仿佛没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他走到办公区中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各位,这位是林溪,林经理。即日起,她将担任高级经理一职,主要负责集团重大并购项目的法律风险评估,尤其是‘新领域’项目。” 他刻意加重了“新领域”三个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林溪心头一凛。“新领域”项目,正是启宸注资林氏纺织的内部代号。顾衍舟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带着“监工”身份来的,也把她彻底放在了风口浪尖。
“欢迎林经理!”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优雅女人率先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她是法务部副总监,徐薇。林溪在资料上看过她的照片,一个能力出众但野心勃勃的女人,据说一首觊觎着总监的位置。此刻,徐薇的笑容虽然热情,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敌视。
“徐副总监,林经理初来乍到,你带她熟悉一下环境和工作。” 顾衍舟吩咐完,甚至没有多看林溪一眼,便带着周铭转身离开,留下林溪独自面对这满室的暗流涌动。
“林经理,这边请。” 徐薇的笑容依旧得体,引着林溪走向她的工位——一个位于办公区最角落的位置,光线被旁边的文件柜遮挡了大半,桌上堆放着几摞半人高的、杂乱无章的陈年卷宗,显然是被临时清理出来应付她的。
“真不好意思,林经理,最近案子多,工位紧张,只能暂时委屈您在这里了。” 徐薇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您的电脑和权限己经开通了,OA系统登录账号密码在这里。” 她递过来一张便利贴,“哦对了,部门的一些常规流程和项目进度,都在共享盘里,路径是…嗯,我待会儿发邮件给您吧。” 她语速很快,故意遗漏了关键的共享盘路径信息。
林溪不动声色地接过便利贴,淡淡道:“谢谢徐副总监。” 她环视西周,能感受到那些看似忙碌的身影下,投来的隐秘打量。
去茶水间倒水,里面原本几个正在低声说笑的女职员立刻噤声,眼神飘忽地快速离开,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孤立和排斥,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林溪刚回到自己那个逼仄的角落,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她接起。
“林经理,” 是顾衍舟冰冷无波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更添几分寒意,“十分钟后,顶层一号会议室,‘新领域’项目进度汇报会。你负责会议记录。” 命令简洁,不容置喙。
十分钟?顶层会议室?会议记录?徐薇根本连这个会议的存在都没提过!更别说项目的具体资料!这显然是顾衍舟的下马威,或者,是徐薇她们故意挖的坑!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但职业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没有时间愤怒或慌乱。目光快速扫过桌上那几摞杂乱的卷宗,其中一摞的标签正是“新领域相关前期调研(部分)”。她立刻动手,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以惊人的速度和专注力开始翻阅、提取关键信息,大脑高速运转,将零散的信息碎片快速拼凑。
九分五十秒,林溪拿着一个薄薄的记事本和一支笔,准时出现在顶层一号会议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己经坐满了人,除了顾衍舟,还有几位集团高管和项目核心成员。顾衍舟坐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淡淡扫过她,没有任何表示。徐薇坐在下首,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弧度。
项目负责人开始汇报。林溪坐在最末位,摊开笔记本,手中的笔却悬停着,目光专注地倾听着汇报内容,大脑飞速运转,与刚才在卷宗中看到的碎片信息进行比对印证。
当汇报人提到一项关键合作条款时,林溪的笔尖终于落下,清晰地在笔记本上记录。接着,她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地插话:“抱歉,打断一下。关于刚才提到的与‘宏远’的排他性销售渠道条款,我在前期法务风险备忘录中看到,该条款存在一个潜在漏洞:它没有明确限定排他范围是否包含线上新兴渠道。如果对方未来在线上自建平台并绕过我们进行销售,我方将很难依据现有条款进行有效制约,存在重大利益损失风险。”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角落里的“空降花瓶”。项目负责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翻看自己手中的文件。徐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顾衍舟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他没有看林溪,目光落在项目负责人身上:“这个风险点,为什么没有在汇报中提及?”
项目负责人额头冒汗:“顾总,这个…我们之前讨论过,认为新兴渠道占比尚小…”
“法律风险,不看占比,看可能性。” 顾衍舟的声音冰冷,“林经理指出的问题,立刻补充进风险评估报告,重新拟定条款细节。” 他下达指令,然后才似乎不经意地,将目光转向林溪的方向。
林溪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不卑不亢。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捕捉到顾衍舟低头签字时,那紧抿的唇角,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稍纵即逝。
会议继续进行。林溪重新低下头,认真记录。只是这一次,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复杂和审视。
这第一关,她凭借过硬的专业和临危不乱,惊险地闯了过去。但林溪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徐薇眼底深处那抹不甘的冷意,预示着更汹涌的暗流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