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云顶”公寓,死寂无声。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冰冷的堡垒。
林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晚宴上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顾泽宇阴鸷的眼神,顾衍舟那瞬间爆发的冰冷暴戾,还有腰间那转瞬即逝的灼热触感…各种情绪交织,让她毫无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声响,穿透了厚重的墙壁,钻入她的耳膜。
不是咳嗽声。
是…琴声?
沉闷,破碎,不成调子。几个音符被生硬地按下去,突兀地响起,又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更长久的沉默,然后又是几个更加用力、几乎带着愤怒和绝望的音符砸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这声音…来自那间被列为禁区的琴房?
林溪的心跳莫名加速。她记得周铭的警告,但此刻那破碎的琴音,像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她的好奇心。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向走廊深处那扇紧闭的、属于琴房的门。
门,竟然虚掩着一条缝隙。昏黄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
林溪屏住呼吸,凑近门缝。
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满琴房。一架蒙尘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三角钢琴立在房间中央。而坐在琴凳上的背影…
是顾衍舟。
他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落额角。他背对着门,肩膀微微垮着,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冰山总裁,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脆弱。
他抬起手臂,手指僵硬地悬在琴键上方,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然后,指尖猛地按下!
“咚——!”
一个极其不和谐的音符如同悲鸣般炸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刺耳无比。他似乎被这声音激怒,或者被无法驾驭的挫败感击中,烦躁地低吼一声,竟一拳狠狠砸在琴键上!
“哐——!!”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林溪耳膜发麻,心脏都跟着一颤!
紧接着,是更加剧烈、难以抑制的咳嗽。顾衍舟痛苦地弓起身子,一只手死死抵住胃部,另一只手撑在琴键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月光勾勒着他因痛苦而紧绷的侧脸线条,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林溪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不堪一击的模样。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琴房角落吸引。那里,与这冷硬的现代空间格格不入地堆放着一些东西:一个蒙尘的、色彩斑斓的儿童画架,几盒干涸的颜料,还有…一张被随意放在地上的、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一个眉眼温柔、笑容和煦的年轻女人,正低头亲吻着怀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三西岁、板着小脸却难掩依恋的小男孩。那女人的眉眼,与顾衍舟有七八分相似。照片旁边,散落着几个小小的白色药瓶,标签模糊不清。
就在林溪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准备悄然后退时——
琴凳上的顾衍舟猛地转过头!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金丝眼镜不知何时摘掉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里面翻涌着被窥见最不堪一面的暴怒,以及一丝狼狈不堪的脆弱和惊惶。像一头在巢穴中被惊扰的、受伤的猛兽。
“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戾气,“滚出去!”
那眼神中的寒意,比任何一次都更刺骨。
林溪心头猛地一紧,如同被冰水浇透。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迅速拉上了门,将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和暴怒的吼声隔绝在门后。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林溪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腔。
门内,再无任何声音传来。死一般的寂静。
但顾衍舟最后那个孤独、脆弱、又充满暴怒的剪影,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林溪的脑海里。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之下,隐藏的黑暗与痛苦,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重。那架旧钢琴,那张照片,那些药瓶…它们诉说着什么?
她闯入了不该闯入的禁地,窥见了不该窥见的秘密。这后果…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