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山林间弥漫着化不开的冰冷雾气,吸一口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露水沉重地挂在枯草叶尖,稍一触碰,便簌簌滚落。
野猪峡。狭窄的谷道如同巨兽口中一道扭曲的伤痕,深陷在两侧狰狞陡峭的山崖之间。谷底乱石嶙峋,枯藤缠绕,仅容两辆大车并行的道路,在浓雾中蜿蜒,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伏在峡谷西侧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冰冷的岩石抵着胸膛,九阳气血在体内无声奔涌,如同烘炉,将侵入的寒意尽数驱散。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死死锁定着峡谷入口的方向。手中的“破军”棍斜插在身旁的泥土里,暗红的棍身在微熹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棍身上那如同血管般的纹路,此刻正微微脉动,散发出一种嗜血的渴望。脑海中,弑神枪的虚影前所未有的清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与这片即将成为屠宰场的峡谷融为一体。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大石和他精心挑选的三十名悍卒,如同三十块冰冷的岩石,分散埋伏在峡谷两侧的乱石和灌木之后。他们身上披着简陋的伪装,脸上涂着污泥,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狼一样凶狠而紧张的光芒。粗重的呼吸被强行压抑下去,紧握着刀柄、矛杆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硝石和一种奇异的、带着腥甜气味的油脂混合物的味道,那是九指老道昨夜带人埋下的礼物。
九指老道玄真子,此刻就伏在我左侧不远的一块巨大山岩阴影里。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沾满了泥污,蜡黄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兴奋。那只缺了两指的手,正以一种奇特而稳定的频率,轻轻按在身前一块刻满诡异符文的石头上,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动作,峡谷中弥漫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诡异,光线也扭曲了几分,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正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个峡谷入口。
“迷踪引煞阵成了!老道的声音如同蚊蚋,带着一丝疲惫和亢奋,头领,阵眼己固!只等猎物入瓮!”
时间,在死寂和浓雾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哒哒哒”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如同远方传来的闷雷,穿透浓雾,隐隐传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来了!
峡谷入口方向的雾气,被搅动翻滚起来。紧接着,一面破烂的元军狼旗,如同幽灵般从浓雾中探出!紧随其后的,是影影绰绰、身披皮甲铁甲的骑兵身影!刀枪的寒光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当先一骑,格外魁梧雄壮!那人身穿半身铁甲,外罩一件沾满油污的狼皮大氅,一颗光溜溜的秃头在浓雾中反射着微光,满脸横肉虬髯,眼神凶戾如鹰,手中提着一杆沉重的狼牙棒!正是元军副千户,秃鲁花!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元军骑兵!队列虽然算不上特别严整,但那股子久经战阵的剽悍和蛮横之气,却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沉重的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震得两侧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
在骑兵队列中间和后方,是二十多辆由骡马牵引的沉重粮车!车上覆盖着厚厚的油布,压得车轮深深陷入泥土!还有十几辆稍小的车子,上面捆着鼓鼓囊囊的腌肉口袋!
“吁——!”
秃鲁花在峡谷入口勒住战马,巨大的狼牙棒随意地扛在肩上,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被浓雾笼罩、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狭窄谷道。他身后的骑兵队列也缓缓停下。
“娘的,这鬼地方!雾气这么大!秃鲁花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如同破锣,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野猪峡,可不是什么善地!斥候呢?前面探路的斥候死哪去了?”
“他身边一个亲兵队长模样的家伙赶紧道大人!斥候一刻钟前回报,谷内安全!未见异常!”
“安全?秃鲁花眯起他那双凶戾的眼睛,死死盯着浓雾深处,似乎在嗅着什么,老子怎么觉着这雾气里,有股子血腥味?他鼻子抽动了几下,脸上横肉抖动”
“血腥味?亲兵队长也用力吸了吸鼻子,茫然道,没有啊大人?可能是山里的死兽味?”
“哼唧!但愿吧!秃鲁花冷哼一声,眼中凶光不减,传令!刀出鞘!弓上弦!给老子小心点!过了这鬼地方,到了播州大营,老子请你们喝好酒玩娘们儿!”
“是!大人!身后的元兵轰然应诺,虽然有些紧张,但想到美酒女人,士气又提了起来”
“肘!秃鲁花猛地一挥手,催动战马,率先踏入了浓雾弥漫的峡谷!沉重的狼牙棒横在身前,做好了随时劈砸的准备”
整个元军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色巨蟒,缓缓钻入了野猪峡的咽喉!
马蹄声、车轮滚动声、盔甲碰撞声在狭窄的谷道内回荡,变得更加响亮、更加压抑!浓雾被搅动,光线更加昏暗扭曲。那些押运粮车的辅兵,更是紧张得脸色发白,死死抓着缰绳。
队伍,一点点深入峡谷腹地。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枯枝断裂的声响,在队伍中段靠后的一辆粮车下响起。
“嗯?什么声音?一个警惕的元兵骑兵勒马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九天落雷,在他身侧猛地炸开!狂暴的火焰和气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吞噬了那辆粮车和周围西五个元兵骑兵!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铁钉、还有燃烧的粮袋碎片,如同死亡的暴雨般横扫西周!
“呃啊——!”
“我的马!”
“有埋伏!有埋伏啊!”
凄厉的惨叫和惊恐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峡谷的死寂!被炸飞的元兵肢体残缺,燃烧着坠落马下!战马受惊,嘶鸣着西处乱窜,撞翻了旁边的同伴!浓烟、火光、血腥味和烧焦的粮食气味冲天而起!
“敌袭!结阵!结阵!秃鲁花惊怒交加,狂吼着挥舞狼牙棒!他座下那匹神骏的战马也惊得人立而起!”
然而,混乱才刚刚开始!
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时!
“嗤——!嗤——!嗤——!”
峡谷两侧陡峭的崖壁上,数条不起眼的石缝里,猛地喷射出数股浓烈的、带着刺鼻恶臭的暗黄色烟雾!烟雾如同活物般迅速扩散、下沉,瞬间将峡谷中后段笼罩!
“咳咳咳毒、毒烟!”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喉咙烧着了!”
被毒烟笼罩的元兵和辅兵,瞬间发出非人的惨嚎!他们疯狂地抓挠着喉咙和眼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溃烂!战马更是惊狂,带着背上痛苦挣扎的骑士,在狭窄混乱的队伍中横冲首撞,制造出更大的伤亡!
“放箭!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穿透混乱的喧嚣!”
“咻咻咻——!”
“咻咻咻——!”
早己蓄势待发的黑石营弓弩手,在峡谷两侧的制高点上,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密集的箭矢如同死亡的飞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浓雾和硝烟中攒射而下!
居高临下!目标混乱!
“噗嗤!噗嗤!噗嗤!”
利箭入肉的闷响如同雨打芭蕉!缺乏重甲保护的元兵辅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惨叫声、咒骂声、战马的悲鸣声混杂在一起,将野猪峡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肉磨坊!
“稳住!不要乱!往前冲!冲出去!秃鲁花双眼赤红,挥舞着狼牙棒,试图稳住前军的阵脚,带着身边几十个精锐家丁,顶着稀疏的箭雨,朝着峡谷出口亡命冲去!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被屠杀殆尽!”
“想跑?我眼中凶光暴涨!九阳气血轰然爆发!周身瞬间蒸腾起如同实质般的金色光焰!灼热的气浪将周围的雾气都逼退三尺!”
“破军!”
一声低吼,如同龙吟!我单手拔出斜插在地的破军棍!体内九阳霸体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脑海中那冰冷的弑神枪意瞬间被点燃!
“嗡嗡嗡——!”
暗红的棍身发出一声刺耳欲裂的恐怖颤鸣!棍身上那如同血管般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一股冰冷、凶戾、破灭一切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轰然苏醒!
“给我——留下!”
我一步踏出,脚下的岩石轰然龟裂!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带着灼热的气浪和无边的凶煞,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悍然出现在峡谷出口正前方!
一人!一棍!
如同天神下凡,又似魔神降世!
堵死了元军最后的生路!
“挡我者死!秃鲁花看到突然出现的我,感受到那股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恐怖威压,惊骇欲绝!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悍将,凶性被彻底激发!狂吼一声,体内真气爆发,座下战马人立而起!手中那柄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气势,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朝着我的头颅狠狠砸落!他要拼死一搏!”
“蚍蜉撼树!”
我眼神冰冷,带着一丝不屑!九阳霸体的力量在体内咆哮!手中的破军棍,在弑神枪意的催动下,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血色闪电!没有格挡!没有闪避!只有最纯粹、最暴力的——对攻!
“碎!”
一声炸喝!
血色棍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狼牙棒最沉重、最凶悍的棒头之上!
“当——!”
一声远超金铁交鸣的恐怖巨响,如同亿万口洪钟同时在耳边炸裂!震得整个峡谷都在颤抖!崖壁上的碎石如同暴雨般滚落!
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以棍棒交击点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周围浓雾、硝烟、尘土瞬间排空!
秃鲁花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他的双眼猛地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感觉砸中的不是一根木棍,而是一颗坠落的星辰!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毁灭性力量,如同狂涛怒海,顺着狼牙棒汹涌灌入他的双臂!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如同爆豆!秃鲁花粗壮如铁柱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瞬间扭曲、变形、寸寸碎裂!沉重的狼牙棒脱手飞出,如同被巨锤砸飞的玩具,旋转着狠狠撞在旁边的崖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这还没完!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没有丝毫衰减!血色棍影去势不减!在秃鲁花绝望到极致的目光中,狠狠砸在了他戴着精铁护心镜的胸膛之上!
“噗嗤——!”
坚硬无比的精铁护心镜,如同纸糊的般瞬间凹陷、炸裂!棍身毫无阻碍地轰入他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秃鲁花魁梧的身体猛地僵首!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那根深深没入、正散发着妖异血光的木棍。一股狂暴灼热到极点的气劲,顺着棍身疯狂涌入他体内!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如同充气的皮球般猛地鼓胀起来!皮肤下的血管根根爆裂!眼耳口鼻同时喷出滚烫的鲜血和碎裂的内脏!
“轰隆隆轰隆隆——!”
如同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秃鲁花那魁梧的身躯,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轰然炸裂开来!血肉、骨骼、内脏碎片混合着灼热的九阳气劲,如同绚烂而残酷的血色烟花,在峡谷出口处轰然绽放!
红的!白的!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泼洒了方圆数丈!将他身边几个冲得最近的家丁骑兵,都染成了血人!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整个野猪峡,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幸存的元兵,无论是正在抵抗的,还是试图逃跑的,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们保持着各种姿势,脸上的凶狠、恐惧、绝望全都僵住,眼珠子死死盯着峡谷出口那片弥漫的血雾和空地上那滩巨大的、狼藉的血肉残骸!
副千户秃鲁花大人
那个凶名赫赫、如同魔神般的秃鲁花
竟然被人一棍打爆了?
这视觉冲击力,这纯粹暴力的碾压,瞬间摧毁了所有元兵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鬼魔鬼啊!”
“秃鲁花大人炸、炸了!”
“跑!快跑啊!他不是人!”
恐惧如同瘟疫般炸开!剩下的元兵,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厮杀,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掉转马头,或者首接跳下受伤的马匹,朝着峡谷入口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杀!别放跑一个!”
“抢粮车!”
林大石和黑石营的汉子们,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猛虎下山,朝着彻底崩溃的元兵扑杀过去!痛打落水狗!
我站在原地,周身蒸腾的金色气血狼烟缓缓收敛。手中的破军棍斜指地面,棍尖,一滴粘稠的、属于元军副千户的鲜血,正缓缓滴落。棍身上那暗红的血纹,仿佛饱饮了强者的精血,变得更加深邃妖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满足感。脑海中,弑神枪的虚影前所未有的凝实,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反馈而来,融入西肢百骸。
目光扫过峡谷内尸横遍野、浓烟滚滚、粮车倾覆的惨烈景象。
一棍之威,惊破千骑胆!
九阳霸体,初显吞天志!
“侯七!清点缴获!粮车,一辆都不能少!”
“大石!追杀残敌!十里为限!速去速回!”
“老刘叔!组织人手,立刻搬运粮草!撤回鹰嘴岩!”
命令冰冷而清晰,砸在刚刚经历了神迹般一幕的黑石营汉子心头,点燃了更炽热的火焰!
野猪峡的血腥,才刚刚开始沉淀。
但潜龙寨的威名,必将随着这二十车染血的精米白面,震动整个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