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敲过,沈清棠倚在软榻上翻着《齐民要术》,眼角余光瞥见窗棂外树影晃动。
她指尖在书页上顿住——昨日故意让小满"遗失"的素笺,该有动静了。
"姑娘,厨房新炖了银耳羹。"小满端着青瓷盅进来,袖口蹭过案头时,一方叠成小方块的信笺"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棠垂眸看了眼,那信笺边角染着淡墨,正是她昨夜用旧年的蜀纸誊写的:"欲查明真相,可于三日后子时至西角门相见。"
"手怎么这么不稳?"她皱了皱眉,却没让小满捡,"去把廊下那盆素心兰搬进来,夜里凉,别冻坏了花。"
小满应了声,转身时故意用裙角扫过信笺,将它扫到门槛边。
沈清棠望着那抹素白被穿堂风卷到廊下,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这信笺若真是母亲遗物,王氏母女早该按捺不住了。
第二日卯时,沈清棠在祠堂抄经时,听扫院的婆子嚼舌根:"昨日后半夜,西跨院的狗叫得邪乎,刘妈说看见墙头上有黑影。"她捏着佛珠的手微松,眼底掠过冷光——鱼儿上钩了。
三日后子时,沈清棠裹着月白斗篷立在西角门边。
院外的更声敲过两下,她冲躲在假山后的阿福使了个眼色。
阿福会意,轻手轻脚绕到墙根,竹哨在唇间压出短促的"啾"声。
墙头上的黑影动了动,青布蒙面的人刚翻下墙,脚还没沾地,便被西五条麻绳套住。
沈清棠借月光看得分明——那人身着玄色短打,腰间系着靛蓝丝绦,正是户部尚书府家丁的标配。
"带回去。"她拂了拂斗篷上的霜花,声音像浸了冰碴,"别伤着,我要活口。"
刑房里的炭盆烧得正旺,黑衣人被绑在木凳上,额角的血滴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
沈清棠拨了拨炭钎,火星子"噼啪"溅起:"你可知侯府私刑房的规矩?
上回偷玉镯的小丫头,挨了三十板子才招。"
黑衣人咬着牙不说话,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赵公子最近可在户部当差?"沈清棠忽然轻笑,"听说他上月替令尊查账,错把三千两写成三百两,还是令尊亲自去内阁圆的场。"她指尖叩了叩案上的茶盏,"你若死了,赵公子可就再没人替他顶罪了——毕竟监视侯府嫡女的罪名,总不能让户部尚书的公子担着。"
黑衣人猛地抬头,蒙脸的青布滑下半边,露出煞白的脸:"姑娘饶命!
是赵公子让小的盯着您的!
他说侯府和靖王世子走得近,怕您坏了户部的局......"
沈清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果然,王氏母女不过是棋子,背后的棋手是户部——赵允,户部尚书嫡子,上月刚跟沈月瑶交换了定情信物的"好姻缘"。
天刚蒙蒙亮,沈清棠捧着誊好的供词站在正厅外。
门内传来沈定北翻纸页的声响,她望着门槛上斑驳的朱漆,想起前世被王氏推下水时,这个男人正陪着沈月瑶在御花园看灯。
"进来。"
沈定北放下供词时,茶盏重重磕在案上:"你如何知道这不是苦肉计?"
"女儿让人查过,昨夜那黑衣人是户部西院看马的,上月赵允去马厩挑马,单独跟他说了半炷香的话。"沈清棠垂眸,声音放软,"父亲总说侯府要稳,可若连后院的刀都防不住,谈何保家卫国?"
沈定北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你母亲临终前,说你像她,柔中带韧。"他拿起供词塞进火盆,"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且回吧。"
沈清棠退到门口时,听见他低声道:"往后......多留个心眼。"
她攥紧袖口,指节泛白。
火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落在她发间,像极了前世母亲梳妆匣里那枚碎玉簪的样子。
三日后子时,沈清棠又站在了西角门边。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她望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嘴角勾起冷冽的笑——赵允没敢来,倒省了她演戏的麻烦。
墙根下的积雪里,隐约露出半截靛蓝丝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