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梳开的棉絮，沾在沈清棠的眉梢。
她站在柴房外，指尖抵着新换的铜锁，凉意透过指腹渗进骨髓——这锁是昨夜她让顾景珩派来的护卫换的，为的就是防止王氏暗中灭口。
"阿兰。"她侧头，看见小丫鬟捧着铜盆的手在发抖，"怕？"
阿兰慌忙摇头，发顶的素色绢花跟着晃："奴婢只是...只是想起前日夫人房里的嬷嬷说，柴房闹过...闹过..."
"闹过什么？"沈清棠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门板，"闹鬼？"
阿兰的脸瞬间白了。
沈清棠没再逗她，从袖中摸出系统新兑换的。
瓷瓶在掌心滚了滚，凉意裹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这是普通级，系统说明里写着"可令受药者意识模糊但保留基础记忆"，正合她要套话的需求。
"你在门外守着，若有人来，学三声布谷鸟叫。"她把铜盆接过来，热水浸得指尖发烫，"记着，我要活的。"
阿兰用力点头，退到三步外的老槐树下，衣角蹭过结满青苔的石墩。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沈清棠眯起眼，看见墙角蜷缩着一团灰影。
那是小翠，往日总跟在王氏身边涂脂抹粉的二等丫鬟，此刻头发黏成一绺一绺，脸上还沾着草屑，听见动静便缩成更小的团。
"姑娘饶命！"她突然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乱飞，"奴婢真不知道夫人要偷拓片，是小桃那蹄子撺掇的——"
"闭嘴。"沈清棠蹲下来，把铜盆搁在两人中间。
热水氤氲的雾气里，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我问你，王氏许了你什么？"
小翠的喉咙动了动。
沈清棠揭开瓶塞，指尖蘸了蘸温水，将药粉抹在帕子上："这是安神香粉。"她撒谎时眼尾都没颤，"你若说实话，我保你阿爹的赌债不用卖妹妹抵，保你弟弟的学堂继续上。"
小翠的瞳孔骤缩。
沈清棠知道自己戳中了——前日她让护卫查过，小翠有个嗜赌的爹，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弟弟在学堂读书。
王氏能拿捏人，她沈清棠也能。
帕子按上小翠口鼻的瞬间，丫鬟挣扎着去抓她的手腕，指甲在她手背划出红痕。
但见效极快，不过三息，小翠的手便软了下去，眼神像被揉皱的纸。
"夫人...夫人说，只要我盯着姑娘的动静..."小翠的声音含糊，"上个月十五，姑娘落水那晚，夫人让我去湖边...捡东西。"
沈清棠的呼吸一滞。
她落水那日的记忆还清晰——被沈月瑶推下湖时，颈间的如意佩撞在石头上，绳子断了。
后来她被救起，玉佩却不见了。
"捡什么？"她的声音发紧。
"玉...佩。"小翠的嘴角淌出口水，"夫人说那是前夫人的陪嫁，里面藏着...藏着能让侯府倒台的东西。
她让我捞上来，可我潜了三回都没找着。
第二日...第二日夫人就发了火，说定是被姑娘捡走了。"
沈清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王氏早己知晓如意佩的秘密，甚至在她落水时就布下局——难怪后来王氏总盯着她的脖子，难怪沈月瑶总说"姐姐的玉佩真好看"。
"还有呢？"她强迫自己冷静，"前夫人的陪嫁丫鬟，那个总在佛堂抄经的宋妈妈，她是怎么死的？"
小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沈清棠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连忙又按了按帕子。
"宋妈妈...她知道前夫人的事。"小翠的眼泪顺着鬓角往下淌，"夫人给过她一碗参汤，说补身子。
可喝完...喝完她就吐黑血，说夫人要灭口...要灭口..."
沈清棠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想起幼时总蹲在佛堂外，看宋妈妈用金漆抄《往生咒》，想起自己被王氏苛待时，宋妈妈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糖。
原来那些糖里藏着担忧，原来那碗参汤里藏着毒药。
"我母亲..."她的声音发颤，"我母亲的死，真是产后血崩？"
小翠突然笑了，笑容扭曲得像被踩烂的花："前夫人生产那日，稳婆是夫人特意从宫外请的。
奴婢听见稳婆说...说要是生的是嫡子，就...就..."她的话突然断了，头一歪昏了过去。
沈清棠猛地站起来，瓷瓶"啪"地摔在地上。
碎片扎进她的鞋尖，疼得她倒抽冷气。
原来母亲的死不是意外，原来从她出生起，王氏就在布局——为了侯府的继承权，为了让沈月瑶成为嫡女。
"阿兰！"她扯开嗓子喊，声音惊飞了老槐树上的麻雀，"把小翠带去西跨院的耳房，派两个可靠的婆子守着，水米只给半饱。"
阿兰跌跌撞撞跑进来，看见地上的碎瓷片和昏迷的小翠，脸白得像张纸："姑娘，这...这是要？"
"暂时留着她的命。"沈清棠扯下帕子包住流血的脚，"王氏要灭口，我偏要留着活口。"
她转身往外走，裙角扫过小翠的发梢。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柴房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沈清棠眯起眼，突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绣鞋碾过青石板的声音，不是阿兰的粗布鞋。
她迅速闪进柴房侧边的夹道，背贴着爬满青苔的墙。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着压低的喘息。
沈清棠从墙缝里望出去，看见个穿灰布裙的粗使丫鬟，发髻歪歪扭扭，正是昨日在厨房见过的柳儿——王氏安插在厨房的眼线。
柳儿鬼鬼祟祟往西周望了望，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进袖中。
她转身时，沈清棠看见油纸包上沾着褐色的粉末——像是乌头粉，剧毒。
"这贱蹄子要做什么？"沈清棠的心跳得厉害。
她跟着柳儿绕过大厅，穿过月洞门，看见对方首奔书房而去。
侯爷的书房，每日辰时三刻会有小厨房送参茶过去。
她突然想起昨日沈砚看王氏的眼神——冷得能冻碎瓷器。
王氏怕是急了，要对侯爷下手？
柳儿在书房外的回廊停住，假装擦栏杆，手却悄悄往茶盘里伸。
沈清棠正要冲出去，忽听身后传来"咔嗒"一声。
她猛地回头，看见自己的窗纸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账册——那是她昨日从库房翻出的，记录着侯府近三年的银钱往来。
有问题。
她分明记得走时把账册按年份摞好，最上面是正德十八年的。
可现在，最上面的那本，是正德十七年的。
晨风吹来，账册的纸页发出细碎的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沈清棠望着那抹被翻动过的纸角，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她离开不过半炷香，是谁进了她的房间？
又是谁，在翻她的账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