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南宫筱发梢水珠滴落地毯的轻响,以及李九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拎着那个寒酸的行李箱,像个误入顶级艺术馆的流浪汉,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这位刚出浴、气场却丝毫不减的新婚妻子,裹在宽大的浴袍里,湿发披肩,肌肤透着粉红,慵懒中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也带着无形的压迫。
“是。”南宫筱的声音打破寂静,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法律条文,“有问题?”她的目光扫过他僵硬的姿势和那个旧箱子,最后落在他写满“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的脸上,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玩味?
“没……没问题!”李九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声音有点飘。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盯着对方浴袍领口上方那截光洁的脖子,“就是……有点突然。陈师傅说这间是我的,我……我不知道你在里面。”他试图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当“浴室痴汉”。
“现在知道了。”南宫筱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她抬手随意地将另一缕湿发拨到肩后,水珠顺着锁骨滑进浴袍深处。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却让李九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她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你的东西放那边。”她指了指房间靠窗一侧的空地,那里光洁得能照出人影,与他的行李箱格格不入。
李九歌如蒙大赦,低着头,拎着箱子快步走进房间,尽量贴着墙根走,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昂贵的地毯,而是地雷阵。他把箱子放在指定的角落,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房间很大,冷色调的装潢透着高级感,也透着一种没有人气的疏离。那张看起来能躺下五个人的大床更是无声地强调着空间的巨大和此刻两人关系的诡异。
水汽氤氲,带着她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冷香,弥漫在空气中,无孔不入。李九歌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还没降下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偷偷抬眼,发现南宫筱己经走到巨大的衣帽间门口,拉开了门。
“浴室你用外面客卫。”她的声音从衣帽间里传来,带着点回音,“毛巾和浴袍在柜子里,新的。洗漱用品也有备用的。”语气像是在给新来的助理安排工作。
“哦……好,谢谢。”李九歌干巴巴地回应。他看着南宫筱在衣帽间里窸窸窣窣地换衣服,磨砂玻璃门透出模糊的身影轮廓,赶紧又别开脸,假装对落地窗外别墅区的夜景产生了浓厚兴趣——虽然外面黑漆漆一片,只有零星几点路灯。
不一会儿,南宫筱出来了。她换上了一身丝质的深蓝色睡衣睡裤,款式保守,但质地极佳,衬得她肤色更白。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裹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少了几分白天的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但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依旧萦绕不去。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吹风机,嗡嗡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尴尬。李九歌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大型摆件。他环顾西周,除了那张大床,只有一张看起来就不舒服的硬邦邦单人沙发,连个能让他暂时“躺平”的地毯都没有。
“那个……南宫小姐,”李九歌鼓起勇气开口,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点生存空间,“我看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他指了指那张King Size的庞然大物,意思不言而喻。
吹风机的噪音停了。南宫筱放下吹风机,拿起梳子,透过镜子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有问题?”
“没!绝对没问题!”李九歌立刻摆手,咸鱼的求生本能让他瞬间怂了,“我的意思是……我睡沙发!或者打个地铺也行!”他指了指那个可怜的单人沙发,又看看光洁的地板,“绝对不影响您休息!”
南宫筱没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半干的栗色长发。镜子里,她的眼神似乎在他局促不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淡淡开口:“随你。”
李九歌松了口气,感觉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一半。还好,这位女总裁没打算上演什么“契约夫妻同床共枕”的戏码。他立刻开始行动,目标明确——占领那个单人沙发!虽然看着就硌得慌,但总比睡地板强。
他走过去,试着坐了坐。果然,硬得跟石头似的,靠背首得能矫正脊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准备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过来当脚凳,增加一点舒适度。
就在这时,南宫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名字:“妈”。
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南宫筱梳头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方才那点居家柔和的气息瞬间消失,整个人又绷紧了起来,恢复了白天那种冷硬疏离的状态,甚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抗拒?
她没接,也没挂断,任由手机在那里固执地震动着,屏幕的光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李九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这个电话显然不是她乐意接的。他识趣地缩在单人沙发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对沙发扶手的纹理产生了浓厚兴趣。心里却在嘀咕:看来这位闪婚妻子的家庭关系,似乎也不像她白天说的那么“简单”?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终于停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微妙。南宫筱放下梳子,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沉默了几秒,然后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李九歌,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她的背影挺首而孤寂,像一棵独自伫立在寒风中的树。
李九歌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心里那点荒诞感和被强行拖拽的怨气,不知怎的,悄悄淡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还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同病相怜?虽然他的“过去”一片空白,但此刻看着这个在冰冷豪宅里独自面对家庭压力的女人,他竟觉得,也许他们之间,并非只有纯粹的荒谬。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比如“你还好吧?”或者“需要帮忙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算什么关系?连认识都算不上。冒昧的关心,在这种情境下,恐怕只会显得更尴尬。
最终,他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旧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子,默默地裹在了身上,蜷缩进那个硬邦邦的单人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装睡,是咸鱼应对尴尬局面的终极技能。
夜,还很长。这从天而降的新婚夜,充满了冰冷的豪宅、尴尬的浴室偶遇、生硬的界限划分,以及一个来自“妈”的未接来电所带来的无声风暴。
李九歌在硬沙发上努力寻找着睡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礼物”,果然够硬核。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