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宋承钰与小禄在破庙熬至天明,腹中饥火难耐,遂相互搀扶着踉跄入城。
时方辰时,市集初开,二人衣衫褴褛,发间沾着草屑,虽竭力挺胸收腹,仍难掩落魄之态。
行至西街巷口,宋承钰忽见一人影闪过
——那人头戴青帕,腰系宋府旧制绦带,正是三年前因偷拿库房银锭被他打断右腿、逐出府去的家丁王二。
“王二!”
宋承钰眼前一亮,强撑威仪唤道:“本公子在此,还不上前见礼?”
王二闻声转身,眯眼打量片刻,忽然扑通跪地,叩头如捣蒜:“天可怜见,竟在此遇见公子!小人当日被逐后,幸得城西刘员外收留,方能苟活至今。公子且随小人回家,小人定当备下酒食,为公子压惊!”
宋承钰鼻孔微张,睨着王二腰间绦带道:“算你识相。若能助本公子重整旗鼓,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禄在旁欲言又止,终是垂首不语。
王二领二人至城郊茅屋,其妻李氏见二人狼狈,眼中闪过一丝惊惶,旋即堆笑请入:“公子稍坐,奴家这就去煮些粟米粥来。”
宋承钰嫌恶地扫过泥墙破窗,却因饥肠辘辘,只得按捺性子坐下。
王二殷勤斟茶,目光在宋承钰腰间翡翠镯上打转:“公子这般人物,怎会流落到此?”
宋承钰长叹一声,将家族遭难、密道逃亡之事简略道出,末了拍案道:“待吾父出狱,定要将姜俊麟那贼子碎尸万段!你若能助吾联络旧部,异日必封你做个千总当当。”
王二连连称是,却趁宋承钰不备,与李氏交换眼色。
少顷,李氏捧粥而来,粥中竟混着几块咸肉。
宋承钰食指大动,狼吞虎咽间未察觉二人窃语离去。
日过正午,王二称要去城中寻旧友筹措盘缠,嘱二人安心等候。宋承钰酒足饭饱,竟在破榻上打起盹来。
小禄心下不安,拽了拽他衣袖:“公子,我瞧这王二眼神闪烁,怕是……”
“休要胡言!”
宋承钰斥道:“我家待他不薄,岂会恩将仇报?”
话虽如此,却也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踱步。
未几,忽闻院外传来嬉闹声,定睛一看,竟是王二领了几个锦衣恶徒闯入,为首之人腰间悬着一枚獬豸纹佩
——正是太尉府死对头、御史中丞之子陈琦。
“宋公子别来无恙?”
陈琦折扇轻摇,眼中尽是阴鸷。
“令尊可没少在朝堂上弹劾吾父,可曾想过今日?”
宋承钰瞳孔骤缩,踉跄后退:“你……你怎敢!吾乃太尉之子,你若动我,定叫你满门抄斩!”
陈琦大笑,挥手示意恶徒上前。
王二谄笑道:“公子莫怪,小人一家当日被逐,险些饿死街头。今番得陈公子厚赠百金,也算苦尽甘来——公子生得这般秀气,陈公子必不会亏待你。”
小禄扑上前欲护主,却被一脚踹开。
宋承钰挣扎间翡翠镯滚落,王二慌忙捡起塞入怀中。
陈琦捏起他下颌,强迫其首视自己:“听说你最爱折辱下人?今日便叫你尝尝被折辱的滋味。”
是夜,茅屋中传来压抑的惨叫。
宋承钰被缚于柱上,衣衫尽碎,浑身血痕。
他想喊小禄救命,却见小禄被反绑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太尉之子?”
陈琦观其谷道,尽皆外翻,宛若红玫绽焉,大笑道:“如今不过是供人玩乐的贱奴罢了。”
言罢甩袖而去,留下满身伤痕的宋承钰在黑暗中发抖。
小禄挣断绳索,哭着为他披上破衫。
宋承钰盯着地上的翡翠镯碎片,忽然想起乞儿临死前递来的半块饼
——原来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身份”二字。
他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却不再喊痛。
窗外夜风呼啸,吹灭了最后一丝星光。
正是:昔日挥金如土客,今为俎上待屠鱼。若非落难经此劫,怎晓人间行路难?
却说姜俊麟在冀州整军备马,欲杀吕进。
遂召麾下谋士议策,郭宇、贾斌等。
“启禀主公。”
亲卫呈上名刺,“洛阳司马昭德求见,言有破吕进之策。”
姜俊麟挑眉,目光扫过名刺上“鹰视狼顾”西字,嘴角勾起笑意:“请。”
但见一人身着深色官服,腰间玉带缀以青铜饕餮纹,步态沉稳如丈量天地,正是司马昭德。
其形貌消瘦,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行至帐中长揖不拜:“久闻明公雄才大略,某不才,愿献破吕之计。”
“哦?”
姜俊麟抚掌笑道,“先生既知吕进虚实,且道其要害何在?”
司马昭德展开舆图,指尖点向太行山脉:“吕进有三必败:其一,与东方凝雪貌合神离,前者贪其武力,后者借其复仇,根基不固;其二,太行粮道狭窄,若以火攻断其辎重,必不战自乱;其三……”
他忽然压低声音:“某闻东方凝雪暗中毒害吕进,其军上下定早生嫌隙。”
贾斌闻言冷笑:“先生所言虽善,然吕进匹夫之勇不可小觑,何况有圣火教蛊术相助。”
司马昭德瞥其一眼,从容道:“蛊术需借地脉,若以石灰撒于谷口,再以强弩封路,纵有千军万马也难突围。某己算定,三日后必有大雾,正是破敌良机。”
姜俊麟击案称善,忽问:“先生既知兵事,可晓治国之道?”
司马昭德正色道:“方今天子蒙尘,明公若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必名正言顺。某虽不才,愿为明公周旋于士族之间,整顿户籍、征调粮草,确保后方无虞。”
郭宇在旁插话:“挟天子?昔年厉枭佞所为,天下共讨之,明公不可不察。”
姜俊麟沉思片刻,摆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先破吕进,再图大业。”
遂命司马昭德总领后勤,郭宇、贾斌分兵两路,依计而行。
帐外忽有探马急报:“徐州流民传童谣,‘西有玄盾,东有巫蛊,天子无主,诸侯争鹿。’”
司马昭德目光一闪,与姜俊麟对视。
姜俊麟抚须不语,心中却暗忖:挟天子之议,或许可待荀攸出山后再作计较
——此人现居青州天城,若得之,大事可成。
是夜,姜俊麟独召司马昭德,屏退左右道:“先生以为,挟天子需几何时日?”
“三月。”
司马昭德答得干脆:“需先安定兖州,再遣能言善辩之士入洛阳,借士族之手迎天子。某知青州有一能吏,名曰荀攸,善守善谋,明公若得之,大事可定。”
姜俊麟抚掌大笑:“先生与孤所见略同。待破吕进,孤必亲赴青州。”
司马昭德退下后,姜俊麟望着舆图上“洛阳”二字,喃喃道:“厉枭佞前车之鉴,孤当以‘奉天子’之名,行崛起之实。荀攸啊荀攸,孤必不负你‘王佐之才’。”
正是:谋士论策惊西座,枭雄暗藏霸王心。挟天子计暂蛰伏,且看玄盾破巫云。
却说李毅在西境整肃玄盾军,忽有探马报姜俊麟好似要与吕进混战于太行。
他按剑观舆图,指尖划过吕梁洪道,目光如刀:“中原诸侯,不过土鸡瓦犬耳。”
副将陈横禀道:“大帅,吐尔浑部遣使送来良马百匹,求罢兵言和。”
李毅冷笑,接过使者呈上的金壶,壶中却藏着圣火教密信。
他捏碎金壶,任碎片划破掌心:“告诉吐尔浑可汗,若再与邪教勾连,本帅必屠其王庭,以血祭旗。”
帐外忽传来哀嚎,原是新降的商国士卒不愿编入秦军,正被铁盾军镇压。
李毅负手出帐,见一少年卒长被按在盾面上,仍骂不绝口:“秦狗!吾商国勇士宁死不降!”
“勇士?”
李毅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如电,少年头颅滚落在地。
“唯有死士,方配在本帅帐下效命。”
陈横低声道:“大帅,沈潇在徐州改良火器,恐对我军玄盾阵不利。”
李毅挑眉:“火器?不过是奇技淫巧。”
传我将令:“每盾增配重铁十斤,强弩营改用三棱透甲箭,若遇火攻,便以盾为墙,踏焰而进。”
言罢,他望向东南方,嘴角勾起森冷笑意:“姜俊麟也好,沈潇也罢,待本帅平定西境,必教中原大地,再无鸡鸣犬吠之声。”
是夜,李毅独坐帐中,忽有星象师来报:“启禀大帅,荧惑守心,主兵灾。”
李毅掷杯大笑:“孤即兵灾。待吾剑指洛阳,定叫这乱世,随孤的玄盾军一同碾碎。”
帐外夜风呼啸,“秦”字大旗猎猎作响,旗下玄盾军肃立如铁铸,竟无一人敢稍动。
远处商国城池灯火明灭,恍若乱世中摇曳的烛火,随时会被李毅的铁蹄踏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