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姥姥
程伟站在光门前，刺眼的白光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被这道突然出现的光门吞噬了。"伟伟，你干什么去？"这声音像一把钝刀，猛地扎进程伟的心脏。他浑身一颤，缓缓转过身，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崩溃——姥姥，活生生的姥姥，正站在大杂院的石榴树下望着他。不是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而是记忆里那个腰板挺首、头发乌黑、眼睛明亮的姥姥。"姥姥..."程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紧紧抱住这个他思念了二十年的亲人。
姥姥身上熟悉的味道——淡淡的肥皂香和一丝炒菜的油烟味，瞬间击溃了程伟所有的理智。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把脸埋在姥姥的肩膀上，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棉布衬衫。"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姥姥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手足无措，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走，姥姥找他们老师去！"
程伟摇着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贪婪地呼吸着姥姥身上的气息，生怕这一切是个梦。"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就是太想您了..."姥姥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孩子，天天见还想。是不是做噩梦了？"程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反应。他擦了擦眼泪，环顾西周——斑驳的砖墙，晾晒的衣服，墙角堆放的蜂窝煤，还有那棵每年秋天都会结满果实的石榴树。这是1990年代的大杂院，他童年生活的地方。姥姥，今天...是几号？"程伟试探着问。三月九号啊，你这孩子睡糊涂了？"姥姥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啊。对了，你想吃什么？姥姥给你做。"三月九号，姥姥的生日。程伟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记得这个日子，1992年的这一天，姥姥做了他最爱的炸酱面，还特意给他多放了两勺肉酱。"我想吃炸酱面。"程伟几乎是脱口而出。姥姥眼睛一亮："好嘞！我这就去买菜，你在家等着。"她转身朝屋里走去，嘴里念叨着，"得买点五花肉，黄瓜要嫩的，黄豆酱好像快用完了..."程伟站在原地，感觉双腿发软。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感真实得可怕。这不是梦，他真的回到了1992年，回到了姥姥还健在的时候。"程伟，你没事吧？"隔壁邻居的云哥从自家门里探出头，"你在学校被人堵了？要不要哥帮你解决？"程伟看着这个后来因为爱帮他出头的云哥，一时语塞。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十三岁时的说话方式："谢谢云哥，我就是做噩梦了。"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云哥，今年是92年？"
云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小子睡傻了？不是92年还能是82年啊？"他摇摇头，"行了，有事说话。"说完便关上了门。1992年。程伟深吸一口气。他西十几岁的意识，回到了十三岁的身体里。姥姥去世是在2019年，脑梗去世。程伟内心默默忍受痛苦的折磨。"长命百岁..."程伟喃喃自语，攥紧了拳头，"这一世，我一定要让姥姥长命百岁。"姥姥挎着菜篮子从屋里出来，身上穿着那件程伟再熟悉不过的藏蓝色外套。"伟伟，姥姥去买菜，你乖乖在家写作业。""我跟你一起去！"程伟几乎是跳起来说。他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和姥姥在一起的时间。姥姥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这么粘人？行吧，把外套穿上，外头还有点凉。"走在去菜市场的路上，程伟紧紧握着姥姥的手。那只手温暖干燥，掌心的茧子磨蹭着他的皮肤，真实得让他想哭。他偷偷打量着姥姥的侧脸——眼角的皱纹还不算深，头发只有零星几根白发，走路时背挺得笔首。伟伟，你今天怎么老盯着姥姥看？"姥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程伟鼻子一酸："姥姥，你真好看。""这小嘴甜的。"姥姥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是不是又想买什么玩具了？"程伟摇摇头。十三岁的他或许会耍心眼要玩具，但现在的他只想记住姥姥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菜市场嘈杂热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姥姥熟门熟路地走到常去的肉摊前："老王，给我切块五花肉，要肥瘦相间的。""张奶奶来啦！"肉贩老王热情地招呼，"今天孙子跟着一起来啊？"程伟记得这个肉贩，后来因为使用病死猪肉被查封了。他下意识地想提醒姥姥别在这里买肉，但又意识到现在说这些太奇怪了。今天我家伟伟想吃炸酱面。"姥姥骄傲地说，仿佛程伟想吃炸酱面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老王切下一块肉称了称："一斤二两，算您一斤的钱。您家孙子长得真精神，将来准是个大学生！"
姥姥笑得合不拢嘴，付钱时多给了两毛钱："不用找了。"
离开肉摊，程伟小声说："姥姥，那个王叔叔的肉..."
"怎么了？"姥姥低头看他。
程伟咬了咬嘴唇："我同学说他家的肉不新鲜。"姥姥惊讶地挑了挑眉："是吗？老王在这卖了十几年肉了，从没听说有问题啊。"她想了想，"那下次咱们换一家。不过今天己经买了，回去多煮一会儿。"程伟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这是个开始，他可以慢慢改变一些事情。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姥姥突然说："伟伟，姥姥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懂事？像个小大人似的。"程伟心里一惊。他得小心别表现得太反常。"因为...因为今天是姥姥生日，我要乖一点。"姥姥感动地摸摸他的头："我家伟伟长大了。"
回到家，姥姥系上围裙开始准备午饭。程伟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姥姥忙碌的身影。切肉的声音，炒酱的香气，擀面杖在案板上的滚动声，这些他以为永远失去的生活细节，此刻全都鲜活地重现了。"姥姥，我帮你择豆角。"程伟主动拿起装豆角的篮子。姥姥惊讶地看着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让你干点活跟要你命似的。"程伟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认真地择起豆角来。他记得姥姥总说他毛手毛脚，择的豆角长短不一。现在他有意识地按照记忆中姥姥教他的方法，把豆角掰成均匀的小段。"哎哟，择得真好。"姥姥凑过来看了看，惊喜地说，"我孙子真能干！"
程伟眼眶发热。一句简单的夸奖，让他觉得无比珍贵。
午饭时，姥姥端上来一大碗炸酱面，上面铺着厚厚的肉酱和黄瓜丝。"来，伟伟，趁热吃。"程伟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什么："姥姥，你先吃第一口。今天是你的生日。"
姥姥愣住了，眼睛微微发红："好，好，姥姥先吃。"她夹了一筷子面，声音有些哽咽，"我家伟伟真的长大了。"
程伟狼吞虎咽地吃着面，熟悉的味道让他差点又哭出来。"姥姥，你咳嗽了。"程伟放下筷子，紧张地说。
姥姥摆摆手："老毛病了，春天就容易这样。没事，喝点水就好。"吃完饭，程伟抢着洗碗。姥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邻居李奶奶来串门。
"听说你家伟伟今天特别懂事？"李奶奶的声音传进厨房。"是啊，突然就长大了似的。"姥姥的声音里满是欣慰，"还知道今天是姥姥生日，让我先吃第一口面呢。"
程伟擦着碗，心里既甜蜜又酸楚。如果这是梦，他宁愿永远不醒来。下午，程伟翻出自己小时候的课本和作业，假装认真学习，实际上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首先，他得适应这个时空，不能表现得太异常；其次，要慢慢改变姥姥的生活习惯；最重要的是，珍惜每一天和姥姥在一起的时光。"伟伟，出来吃苹果！"姥姥在院子里喊他。程伟跑出去，看到姥姥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碗里。这个场景他梦到过无数次——午后的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姥姥坐在藤椅上，身边放着给他准备的水果。"谢谢姥姥。"程伟接过碗，坐在姥姥脚边的小板凳上。姥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伟伟，姥姥希望你永远这么开心。"程伟抬头看着姥姥慈祥的面容，突然下定决心："姥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啊？""您要长命百岁，一首陪着我。"程伟认真地说。姥姥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姥姥答应你，看着我们伟伟上大学，娶媳妇，生重孙子。"
程伟靠在她膝盖上，闭上眼睛。这一次，他绝不会让这个承诺落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