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冒险送来的药品如久旱甘霖,陆沉舟的伤势渐渐稳住。山洞内,伤员们的呼吸趋于平稳,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夜深入静,篝火在洞口明明灭灭,顾晚晴坐在陆沉舟铺边,就着火光整理最后一点绷带,动作轻缓而专注。
陆沉舟望着她,绷带在她指间翻飞,那双手曾在手术台上挽救生命,也曾在枪林弹雨里拖他脱险。“你……当初怎么想起学医?”他打破沉默,声音在山洞里轻轻回荡。
顾晚晴顿了顿,目光飘向洞外漆黑的夜:“燕京大学,战前的北平。那时总觉得学医能救人,能守着家人平安。”火光一跳,她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日军进城那天,我看着同学倒在街头,从那以后,这双手除了拿手术刀,还得拿枪。”
陆沉舟心中一动,想起初见她时,这个温婉的女子举着枪冲在最前,护着伤员转移。“你做得比谁都好。”他轻声说,“不是每个医者都有勇气在战火里坚守。”
顾晚晴抬头,火光映得她脸颊微红。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疲惫下格外动人:“陆沉舟,等你好了,我们去苏州。那里有个诊所,藏在巷子里,或许能安稳些。”话出口,她又有些赧然,低头去拨弄篝火。
陆沉舟望着她耳际碎发,忽然发现,在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里,这个女子的坚韧早己刻进他心里。她会为伤员省下最后一口水,会在日军逼近时毅然断后,会在深夜偷偷为他换药时红了眼眶。“好,一起去苏州。”他说,声音不自觉放柔,“往后,也一起走。”
顾晚晴手一颤,拨火的木棍差点滑落。她想起北平沦陷后,独自逃亡的日子,饥饿、恐惧、绝望如影随形,首到遇见陆沉舟——那个在废墟里支起医疗站,对每个伤员说“别怕”的男人。“你知道吗?”她轻声道,“第一次见你,你蹲在泥水里给孩子包扎,浑身是血却笑得温和。那时就想,这人大概不知道什么叫退缩。”
陆沉舟笑了,记忆翻涌。那是在保定城外,轰炸后的村庄,他跪在瓦砾间,按住孩子不断渗血的腿,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哭嚎。而顾晚晴,就是那时出现,带着几个老乡抬来担架。“我也记得,”他说,“你递来的止血钳,比任何人都稳。”
火光中,两人的目光交汇。洞外,山风掠过藤蔓,发出沙沙轻响。陆沉舟忽然注意到,顾晚晴的发梢还沾着白天采药时的草屑,衣领磨得发旧,却洗得干净。她的眼神,在火光下明亮而坚定,藏着未说出口的期待。
而顾晚晴看着陆沉舟,看着他脸上未褪的疲惫,看着他望向自己时眼中的热意,心跳忽然乱了节拍。这乱世里,安稳是奢望,可此刻,听着他说“一起走”,竟有了勇气去期盼未来。
远处,隐约传来犬吠。顾晚晴一惊,抄起身边的步枪。陆沉舟按住她的手:“是咱们的哨岗。”他的手温热,顾晚晴一怔,却没抽回。片刻后,果然是伤员换岗回来的动静。
松开手,顾晚晴有些慌乱地站起:“你歇着,我去看看药品。”转身时,却不小心碰到岩壁,疼得轻呼。陆沉舟忙拉住她:“怎么了?”见她揉着手臂,那里有块旧伤,是前日护着伤员滚下山崖时撞的。
“没事。”她低声说,却被陆沉舟轻轻按住,就着火光查看。他的动作极轻,像对待最珍贵的宝物。顾晚晴忽然屏住呼吸,这一瞬,战火、伤痛、饥饿都远了,只有眼前人专注的神情,清晰可辨。
“还好,没伤着骨头。”陆沉舟抬头,却发现两人靠得极近,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时间仿佛凝固,唯有篝火在身后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渐渐相依。
这一夜,山洞外的星空依旧璀璨,照着这乱世里,两颗心在战火中悄然靠近。没有炽烈的言语,只有目光交汇时的温热,在这残酷的年代,成为最珍贵的微光,照亮前行的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