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苏晚回到了学校,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状态。高三的教室里弥漫着冲刺的紧张气息,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而她的座位旁,总像缺了块重要的拼图。
走廊里的脚步声、操场上传来的羽毛球拍击球声、甚至是风吹过琴房窗户的共振声,都能让她瞬间失神。有次路过高一教学楼,她听见音乐教室里传来《向日葵》的旋律,脚步像被钉住一样,首到上课铃响才仓皇逃离。
林柚看她日渐憔悴,硬拉着她去食堂吃糖醋排骨——那是她们以前最爱的菜。“许阳说,江译最近状态很好,月考又回到年级第一了。”林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好像真的走出来了。”
苏晚戳着碗里的排骨,没说话。她早就该知道的,像江译这样耀眼的少年,从来不会为谁停留太久。
真正的崩溃,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苏晚去图书馆还书,路过操场时,无意间瞥见了羽毛球网前的身影。江译穿着白色运动服,正手把手教一个高一女生发球,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画面刺眼得让她喘不过气。
那个女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藏着星星,看起来漂亮极了,与自己相差太多了。
苏晚转身就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蹲在教学楼后的灌木丛旁干呕起来。路过的同学递来纸巾,她抬头时,正好撞见江译的同班同学。对方叹了口气:“那个女生是羽毛球社的新人,江译带她入社而己,你别多想。”
“而己?”苏晚的声音发颤,“他们天天在一起打球,不是吗?”
“江译他……可能只是想找点事做。”同学的安慰苍白无力。
从那天起,苏晚的身体彻底垮了。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吃不下东西,体重在半个月里掉了十斤;上课时眼前发黑,连最简单的护理操作都记不住步骤。医生诊断为中度焦虑伴随抑郁倾向,建议立刻休学调理。
“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同桌红着眼圈帮她收拾书包,苏晚看着熟悉的课本,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离开学校的那天,林柚来送她。“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画画、看画展。”林柚的声音哽咽,“别放弃自己,好吗?”
苏晚点点头,却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退学后的一年半,苏晚像活在迷雾里。她拒绝看心理医生,拒绝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最极端的方式麻痹神经——谈恋爱。
她在社交软件上认识形形色色的男生,和他们约会、牵手、说情话,却在对方认真时立刻抽身。她像个贪食的孩子,疯狂汲取着短暂的陪伴,却从来不敢交出真心。
“你这是在作贱自己。”林柚在电话里急得哭了,“苏晚,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苏晚对着镜子涂口红,镜中的女孩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他能开始新的生活,我为什么不能?”
她网恋的那个男生,是在一个绘画论坛上认识的。比她大西岁,在上海做设计,说话温文尔雅。他不像江译那样需要她去追赶,反而处处照顾她的情绪——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失眠时讲冷笑话,会在她随口说想吃草莓时,第二天就寄来一整箱。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男生在视频里说,眼神温柔。
苏晚享受着这种被包裹的安全感,首到三个月后,新鲜感褪去,她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我们分开吧。”她轻描淡写地说。
男生沉默了很久,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是,”苏晚看着窗外,“是我自己的问题。”
分手后,男生还来找过她几次,发来长长的消息解释,甚至买了车票说要来看她。苏晚一次都没回复,把他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
再后来,苏晚跟着亲戚去了江苏打工。电子厂的流水线枯燥乏味,她每天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试图用疲惫压下心里的空洞。
上班第一天,同事们都很热情,拉着她去聚餐。她喝了很多酒,头晕目眩中,手指无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网恋男生的电话。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忙音。
第二天醒来时,宿醉的头痛欲裂。苏晚摸出手机,想看看昨晚的聊天记录,却发现对话框空空如也——大概是喝多了的时候,迷迷糊糊删干净了。
去工厂打卡的路上,她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那个曾说“什么都可以给你”的男生,最终只留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站在陌生的厂区门口,苏晚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笑了。原来在这段短暂的关系里,她扮演的,也是那个说走就走、毫不在意的角色。
她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淹没了她的思绪,苏晚戴上手套,拿起零件,开始了重复的劳作。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她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轻轻握住她的手,说“等见面了,弹一整首《向日葵》给你听”。
可那首没听完的曲子,和那个没说出口的再见,终究是被风吹散在时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