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抱着布包，像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旁边窄巷。
巷子里又脏又乱，他深一脚浅一脚，只想赶紧翻过尽头的矮墙逃走。
陈寒一边跑一边骂，到底是哪个缺德的东西到处乱扔垃圾。
他手脚并用爬上矮墙，一条腿刚跨过去。
“咔哒！”
一支没裹紧的牙刷竹柄，捅在墙砖上，发出脆响！
这一下好像不是捅在了地上，而是捅到了天上。
陈寒浑身一僵，冷汗瞬间下来。
“不对！我怎么浑身在颤抖...”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陈寒猛地回头。
“卵了。”
巷口，朱棣和姚广孝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
朱棣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如刀把陈寒牢牢的定在墙根。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旁边的姚广孝，黑僧袍衬得他面色更白。
他那双异常亮的眼睛，先是扫过陈寒怀里露出的半截牙刷，然后才落到陈寒惨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空气死寂，只有陈寒粗重的喘息。
“殿...”陈寒脑子嗡的一声，差点脱口而出但被自己硬生生咬住舌头。
朱棣站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那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让陈寒如芒在背。
姚广孝却轻轻一笑，声音不高，等到陈寒耳朵里时却格外清晰：“小施主，好生伶俐的身手。只是...”他目光再次落到那牙刷上，“这随身之物，倒是新奇得紧。”
陈寒心沉到谷底，抱着布包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不可能会有人面对这两位不抖的，好吗？
跑？来不及了！解释？怎么说？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
只能死死抱着他的布包，像抱着最后的盾牌，僵在墙头，一副等死的样子。
朱棣看这孩子被吓成这个样子也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同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见到本王，你跑什么？”
陈寒感觉头皮发麻，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回贵人话...小...小的..内急...实在憋不住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姚广孝“呵”地一声轻笑，显然不信。
朱棣的目光却更沉了，缓缓扫过陈寒那张写满惊恐的脸和他怀里紧抱的布包：“内急？”
他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倒是急得连吃饭的家伙都顾不上摆弄整齐了？”
他微微侧头，对姚广孝道：“道衍，看来这东市，倒比本王想的还有趣。”
但是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陈寒身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小子，有古怪。
姚广孝合十微笑：“王爷说的是，相逢即是有缘，小施主。”
他看向陈寒，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天大的急事，也先放一放吧？贫僧观你面相，似有尘缘未了，不如...下来叙叙？”
陈寒看着巷口那两道身影，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救了了。
那堵矮墙，平时勾勾手就能翻过去的，但此时却成了他此刻最可笑的囚笼。
跑？除非插上翅膀。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认命的灰败。
抱着他的破布包，手脚僵硬地、一点点从墙头滑了下来。
陈寒的双脚一沾地，就差点腿软摔倒。
他低着头，不敢看那两人，只觉得两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小施主？”姚广孝先开了口。
“这内急，可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寒怀里紧抱的布包。
陈寒喉结滚动，干巴巴地挤出声音：“回...回大师话...小的...小的刚才...实在憋不住，惊扰了贵人...现在...现在好些了...”陈寒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跟蚊子哼哼没啥区别。
“哦？”姚广孝轻轻应了一声，像是信了，又像完全没信。
他忽然伸出手，动作不快同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指向陈寒怀里的布包：“方才那声响，可是此物发出？瞧着倒是个新鲜物件儿，不知小施主可否让贫僧一观？”
陈寒的心猛地一抽！来了！果然是冲着牙刷来的！
他抱着布包的手下意识地更紧，指节都泛白了。
这东西要是落到这老和尚眼里。
啧，他不敢想。
“就是个小玩意儿，粗鄙得很，怎么能入的了大师法眼”他试图搪塞，声音倒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发颤了。
“无妨。”姚广孝的手并未收回，依旧停在半空，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平淡无波地看着他。
“新奇之物，贫僧倒是颇有兴趣。小施主，莫不是舍不得？”
这平静的语气比呵斥更让陈寒恐惧。
朱棣一首没说话，只是冷眼旁观。
此刻，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威压：“拿来。”
两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陈寒浑身一颤，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泄了。
“今天就该在家睡觉的。”陈寒在心里不断的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饿一顿又不会死！
手里的动作没停，他极其缓慢地解开那卷粗布。
几支简陋的竹柄猪鬃牙刷滚落出来，沾着泥污，其中一支的竹柄明显歪了，正是刚才撞墙的那支。
姚广孝俯身，动作自然地捡起了那支歪柄的牙刷。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小小的竹片，仔细端详着竹柄顶端的孔洞和里面粘着的黑色鬃毛，眼神专注，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解一道谜题。
“唔~”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指腹轻轻过那粗糙的竹片边缘。
“以竹为柄，以鬃为毫，倒是别出心裁。”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陈寒惨白的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的光芒。
“小施主，此物作何用途？又是从何处学来这等巧思？”
朱棣的目光也落在姚广孝手中的牙刷上，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他显然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陈寒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各种说辞。
捡的？祖传的？梦见的？哪个听起来都像在找死！
他额角冷汗首冒，硬着头皮道：“是小的自己琢磨的，用来刷洗牙齿干净些。”
“刷洗牙齿？”朱棣眉头一挑，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一丝荒谬感。
用这玩意儿？市井小民连饭都吃不饱，谁会在乎这个？
姚广孝却笑了，那笑容更深，也更莫测。
他掂了掂手中的牙刷，仿佛在掂量陈寒话里的分量：“自己琢磨？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思实属不凡。”
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刺向陈寒：“只是，贫僧观小施主方才一见王爷，便如同惊弓之鸟，仓皇逃遁，这份眼力见识，可不像是个只会琢磨刷洗牙齿小玩意儿的孤儿该有的啊？”
他顿了顿，字字如锤，敲在陈寒心上：“你，认得我们？”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他猛地抬头，对上姚广孝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彻底完了！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知道，任何狡辩在这两人面前，都苍白无力。
本来还想说燕王殿下谁不认识啊？
但转念一想，这哥俩早把自己底裤看穿了，还在这装啥呢。
朱棣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发抖、面无人色的少年，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姚广孝的话彻底点燃，化作了冰冷的确定和一丝上位者的兴味。
他微微侧首，对姚广孝低声道：“道衍，这小东西有点意思。”
随即，他的目光重新锁死陈寒，命令不容置疑：“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