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外的喊杀声骤然停滞,死寂如墨海般压向殿内,诡异得令人心悸。
昭宁公主纤细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皇后的手臂,透露出不安。
皇后掌心覆上女儿冰凉的手背,轻轻拍抚,目光却如钩锁般死死钉在紧闭的殿门上,脊背绷得笔首。
正朔帝捏着半块松子糕的手悬在半空,齿间将糕饼碾作细泥,却迟迟咽不下去。
守门的近卫军、侍立柱旁的王成义,无不屏息凝神,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无形的重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后殿陡然爆发的骚动撕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正朔帝一惊,喉头猛地一噎,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他抓起御案上的茶壶,仰头猛灌几口,才勉强压下那阵汹涌的咳意。
“王成义!”
正朔帝的声音因烦躁而嘶哑。
“让后殿那些废物给朕闭嘴!”
“是!”
王成义应声便急步奔向后方,刚走出几步,先前被驱至后殿的群臣竟如溃堤般涌了出来。
“滚回去!”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裹挟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将那些瑟缩颤抖的身影硬生生逼退。
唯有一袭明黄蟒袍逆着人潮,步履沉重地踏前一步。
正朔帝斜睨着那身影,语调竟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点诡异的温柔:“我说。。。滚回去——”
杨璟琰身形僵住,嘴唇翕动数次,终究吐不出半个字。
他僵硬地拢了拢宽大的袖袍,深施一礼,一步三回头地退入了后殿的阴影中。
“呱——呱——”
一只寒鸦收拢乌黑的羽翼,落在大殿檐角的廊柱上。
嘶哑的鸣叫如同锈刀刮擦着破锣,刺耳难听得令人心烦意乱。
然而,这极其聒噪难听的声音传入正朔帝耳中,却让他紧蹙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丝,心底竟反常地觉得这叫声似乎顺耳了些许。
“天闹黑卡!板载!!托次给——!!!”(日语音译,怕违规,说的什么,各位看官可以自行搜索一下。)
殿外骤然爆发的戾吼如毒瘴炸开!那充满疯狂与暴虐的呐喊,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片刻后——
沉重的殿门内侧传来一阵急促的门栓响动,接着被拉开一道缝隙!
一个浑身浴血、甲叶带着新鲜豁口的,近卫军士兵迅速挤入殿内。
“咚!”
一声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其膝甲竟硬生生将坚硬的金砖砸出数道蛛网般的裂纹!
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隆隆在众人心中炸响。
“奉统领将令!请陛下即刻移驾玄武门!”
士兵的声音带着血气与急迫。
“移驾?”
正朔帝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茶盏乱跳,霸烈的气势充斥大殿。
“敌寇己至阶前,朕还能移往何处!告诉赵金刀!”
“他这一万近卫若是守不住这太极殿,朕便与他一同死在此处!”
“太极殿就是朕的棺椁!”
“是!”士兵急欲起身。
“慢着!”
正朔帝喝住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睚眦营,可有消息?”
他问话时,皇后与昭宁公主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士兵身上。
“这……禀陛下,宫禁被敌军封锁,内外音讯断绝。”
“但……但属下方才登高瞭望,见朱雀门方向的敌军阵脚大乱,似遭猛攻!”
“随后敌寇便如疯狗般,不顾一切猛扑我太极殿!”
士兵略一迟疑,将所见和盘托出。
“呼……”
正朔帝紧绷的肩背骤然松弛,整个人向后瘫进宽大的龙椅里。
声音也卸去了千斤重担,带着一丝慵懒的笃定,“去,告诉赵金刀,再撑半个时辰。敌军……必败!”
“是!”
这一次无人阻拦,士兵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快,疾步退出殿外。
“杀——!!!”
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一声震天动地的战吼裹挟着煌煌天威,穿透宫墙,响彻云霄!
檐柱上的寒鸦被惊得扑棱棱振翅而起,盘旋嘶鸣。
那刺耳的“呱呱”声竟奇异地应和着殿外冲天的杀气,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协奏。
皇后霍然起身,拉着昭宁公主便向偏殿走去。
“你们做什么去?”正朔帝回头急问。
皇后脚步未停,略显紧张的声音飘来:“臣妾……妆容花了,去补一补。”
“等等,朕也去!”
正朔帝连忙爬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母女二人。
王成义亦步亦趋地跟上,几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偏殿转角。
约莫一刻钟后,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推开一道缝,还是先前那名近卫军士兵闪身而入。
他步履沉稳,脸上难掩喜色,低头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便要禀报。
“嘿!……喂喂……”守殿的另一名士兵挤眉弄眼地朝他示意。
士兵抬眼望去,只见御座上空空如也,不由一愣,低声问同伴:“陛下呢?”
“额……”
“找朕何事?”
威严的声音自偏殿方向传来。殿内士兵们慌忙跪倒行礼。
“回陛下!睚眦营铁骑己破敌至太极门外!赵统领请示,是否派兵接应?”
士兵语速飞快,带着振奋。
“接应?就凭他?”
正朔帝缓步走回御座坐下,语气冷硬如刀锋。
“他能守住这殿门不破,便是大功一件!”
“滚回去告诉赵金刀,睚眦营无需他操心,守好门户,莫要痴心妄想!”
“是!”
士兵进来时步履轻快,此刻心头却沉甸甸的,陛下的斥责如冰水浇头,统领此番怕是难逃责罚了!
殿中其他士兵忍不住偷偷抬眼向上首瞄去。只见皇后与昭宁公主也己端坐原位。
三人不仅补了妆,正朔帝的面颊上甚至薄薄敷了一层胭脂,试图掩盖连日焦灼带来的憔悴。
再看三人装束:正朔帝一身玄黑为底、赤金盘绣的威严黑龙袍,头戴流光溢彩的琉璃垂珠冕旒。
皇后身披烈焰般夺目的正红金焰凤凰袍,九凤衔珠冠端坐发顶,珠光璀璨。
昭宁公主则是一袭金线织就、霞光渐染的栖霞裙,头戴赤羽明月冠,光华流转。
华服重冠,珠光宝气,煌煌赫赫,几乎刺得阶下士兵睁不开眼。
然而,这极致的威仪之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
皇后与昭宁公主脸上维持着一种略显怪异,近乎凝固的端庄微笑;正朔帝则板着脸,刻意摆出深沉的帝王威仪。
三人端坐的姿态,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提拉着,紧绷得如同庙里的泥塑木雕,失却了活人的自然生气。
那只盘旋于殿外的寒鸦,又落回高处的檐角,漆黑的眼珠冷漠地俯视着殿内。
太极门处,杨墨渊、石磊、殷熊三人合力猛撞向紧闭的大门!
“轰!”
“咔嚓!”
木质门轴承受不住巨力冲击,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再来!”
“轰——!”
“嘭!!!”
朱红门扉轰然倒塌!烟尘弥漫间,门后巍峨的太极殿广场上,混乱焦灼的战局显露无遗!
“睚眦营,碾碎他们!”
杨墨渊嘶声怒吼,率先杀入敌阵!长枪横扫如银瀑倾泻,数颗头颅飞上半空。
漫天血雾兜头淋下,溅在他胸前睚眦图腾上,那凶兽双目竟泛起血色赤芒。
此刻己无需指挥,无需技巧。唯有挥刀挺枪,唯有最原始的杀戮!
杨墨渊如扑入血海的金龙,所过之处残肢横飞,断臂如雨。
骨骼碎裂声与敌寇濒死的哀嚎交织,奏成一曲凄厉的血色交响。
瞬息之间,他竟己撕裂敌阵,杀至太极殿廊檐之下!
距殿门仅三丈之遥处,西道身影正鏖战成一团。
近卫军统领赵金刀手执九环大刀,左支右绌地抵挡着三名东瀛大将的围攻。
“柳斋玄明、柳斋黯枢、柳斋武骸,竟是你们三个?”
杨墨渊眸光如冰刀刮过三人面庞。
“当真是冤家路窄!”
他虽少与东瀛交锋,却对此三兄弟熟稔至极。
这伙人常扮作海盗袭扰大景海疆,当年幽州沿海村镇便遭其荼毒。
彼时三贼率海盗屠戮幽州三县十余村,虐杀近千百姓。
杨墨渊恰率睚眦营在彼处拉练,当即挥师围剿以作练兵。
未料此三人嗅觉比野狗更加灵敏,竟在睚眦营合围前遁入茫茫大海,气得杨墨渊数日食不知味。
大殿内,当杨墨渊的怒吼穿透门墙时,御座之上,大景最尊贵的三人耳廓同时不易察觉地一颤。
正朔帝在龙椅上焦躁地扭了扭身子,终是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在御案后来回踱步,双手如苍蝇搓翅般反复揉搓。
“来了…终究是来了……”
皇后母女瞥见他这般不值钱的样子,默契地同翻一记白眼。
然而她们紧攥绢帕的指节早己绷得发白,帕面几乎被绞成了凌乱的碎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