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秦大强就摸黑起了身。他抹了把脸,喝了一碗昨天剩下的稀粥,只揣了半壶凉水,叫醒秦川川上路。
山道蜿蜒,碎石子硌得鞋首响。
这秦家村也太偏远了,硬是生生的扎在深山老林里,要赶到市集天都要黑了,都说是要致富,先修路,这么深的村子,猴年马月才能脱贫啊。
黄大强背着皮子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张望。秦川川一早便起了身,她把土豆蒸熟了一些塞到系统里,需要的时候再现拿出来,都还是冒着热气。
熟土豆不多,她分了几个给黄大强,黄大强没有多想,接过来张口一吞一个。
秦川川脸色发白,面无人色,现在心里一百个后悔当初说的大话,到底是有多远?她己经走了两个小时了,脚都磨起泡了。
“要不要歇脚?”秦大强话未落音,秦川川连忙摆摆手,哪里有这时间哇,赶紧赶路才是真,不然半夜都回不了家了。她们身上一文钱都凑不出来,住不起店就只能睡在荒郊野岭。
日头爬上中天时,两人才望见小镇灰扑扑的轮廓。
巴掌大的镇子拢共不过七八间铺子,油盐铺的幌子蔫头耷脑,铁匠铺的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转眼就没了踪迹。
秦大强熟门熟路拐进街角杂货行,破旧的木窗半掩着,里头飘出股混杂着樟脑与霉味的浊气。
柜台后转出个五旬老汉,三角眼滴溜溜转,鹰钩鼻下两撇鼠须随着笑意乱颤。他一身蓝布衫崭新,斜倚着算盘,指尖绕着铜烟杆转得哗啦响。
“哟,是秦猎户呀,有日子没见了,今儿带什么好货来了?”
那目光扫过秦大强怀中鼓囊囊的布包,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秦川川不动声色的把那包袱往自己这边拢了拢,打量着这店铺掌柜,今儿算是来对了,这掌柜怕不是个老实人。
“赵掌柜,今儿只有一张狐狸皮,您看看值什么价。”
说罢,秦大强将包裹从怀里取出,小心翼翼的将包裹西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狐皮子。
那赵掌柜两眼一见皮子,首放金光。一瞬间的惊喜从他脸上扫过,然后迅速的消失。
他装模作样,正襟危坐,敲了敲烟袋,慢悠悠的开了口。
“啧啧,秦猎户莫不是还活在丰年?这年头连人都吃不饱饭,谁还稀罕这华而不实的狐皮?”
说罢还重重叹了口气,可眼角余光却死死黏在狐皮上。
“不是灾年我们也不会拿出来卖了,实不相瞒,这狐狸皮是我爹的遗物,您给估个价吧。”
“哎哟哟,这话可千万别跟别人说,这过了死人手的东西,买主都忌讳,卖不上价。这,这是家里出了事?紧赶着要钱使?”
秦大强羞愧的点点头。
赵掌柜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哟,这真不容易,这样,咱俩不是外人,哥哥我吃点亏,给你这个数。”
赵掌柜伸出两个手指。
“20两?会不会低了点?这是上好的白狐皮。”
赵掌柜摇了摇头。
“2两。”
“什么?”
“你这狐狸皮有年头了吧,这毛色,光泽都不如新的了,自然卖不上价。”赵掌柜手里拨弄着这白狐皮,鸡蛋里挑骨头。
“这荒年连兔子都难打上一个,哪里又能猎到白狐,就算是有白狐,白狐也饿得前胸贴后背,毛色光泽照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川川早就看穿这赵掌柜的意图,他前面这番装模作样的表演就是为了压价,一会儿说成色不好,一会儿又嫌晦气。总归是瞧上了东西想要,又仗着时世想多占点便宜,秦川川懒得废话。
“秦家兄弟,你这妹妹倒是伶牙俐齿。”
赵掌柜斜眼看着秦川川,三角眼在她单薄的身形上扫来扫去。瞧这身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脸蛋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
这黄毛丫头不过十来岁,肚里的弯弯绕绕,倒是比她这个哥哥多太多,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我的好兄弟,现在这光景,粮食贵。别的一概都不值钱。你说这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谁要啊?有这个价就己经很不错了。多少人家的黄花大闺女都卖不上2两呢。”
“这样,我再给你加点,看在我们也是老相识了。3两,不能再多了。”赵掌柜见兄妹两人都杵着不说话,忙接着说。
这些话倒也不假,粮食价格己经翻了倍了,兄妹两人也合计过,这皮子的价格肯定卖不上丰年的价,但也万万想不到,折得这么厉害。
“6两,不要的话我们去县城里卖,这差价就是搭个路费也搭的起。”
秦川川兄妹俩其实根本没钱去县城,到县城,凭她俩的脚力是走不去的,要坐车。来来往往的驴车顺路的话也要十来文的路费,她们身上身无分文,俩人赶了大半天的路,还靠出发前在家喝的那点稀粥撑着。
只是秦川川仗着皮子货好,先诈一诈,试探下掌柜的口风。
“嘿,你个小姑娘怎么狮子大开口。”
“我有没有狮子大开口您心里有数。”秦川川心里己经有了几份底,掌柜的没掀了柜台赶人,就是这个价还有的谈。
她接着说,“只要熬过了寒冬,明年不是灾年了,这皮子的价格一定翻倍的猛涨。不要说20两,就是上百两也卖的上。你这赚的是十拿九稳的买卖,左右是不会赔钱。如果你不愿意赚这个钱,我们给别人赚就是了,这皮子是上等货,不愁没人收。”
秦川川以前兼职替人卖过一批84,那是一天一个价,拿着现金都要抢。8毛一瓶的进价,到紧缺的时候,20块都供不应求,打破了脑袋都要抢,跟钱不值钱似的。
“6两都够买两担白面了,不行不行,最多4两,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本。”
“5两,一分都不能少了。”
秦川川咬紧了5两银子的价格,说完她做势就要走人,赵掌柜如果真不想收皮子,哪还会慢条斯理地在这讨价还价?不过是想扮猪吃虎,用几两碎银就诓走这等宝贝罢了。
“哎哟,瞧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个做生意的料!”说着把银锭往柜台上一推,又顺手抓起狐皮往抽屉里塞,生怕人反悔似的,“得得得,就依你这价,往后有好货还往我这儿送!”
一通折腾之后,秦大强拿了现银。两人从大清早出门,至今还是饥肠辘辘,这下才有钱找了个摊点买了两个杂粮饼子,算是填饱了肚子。
兄妹两人找了好几家粮店。
“哥,这糙米现在都这么贵了?”秦川川虽然完全不懂这里的物价,但是看着米店外频繁更换的价格牌子,是个傻子都知道这米价完全是飞涨。
“是啊,比我上次进城来又贵了不少,这可咋办。”话音刚落,米店的伙计把“3钱一石”的字样给涂了,写上了“4钱一石”。
秦川川有一种看股市价格跳动的感觉,感觉头皮都发麻了。
“小哥,你们在这都转了好几圈了,是买还是不买啊?”米店的伙计见俩人停在店门口,问道。
"掌柜的,你这糙米上个月都还是2钱,现在怎么都4钱一石了啊?"
”不瞒你说,这糙米啊,还得涨呢,2钱是丰年的价,今年啊临近的两个县都遭了灾,我们店这点都还是上个月的存货,下一批糙米过来啊,那至少得是5钱一石啦。您要买,可得抓紧啊。”
“哥,买吧。”秦川川劝道,形势比人强啊,吃饭可是要人命的事。按2钱的正常价,到现在4钱,也才涨了2倍,还远着呢,真到了吃树皮吃观音土的时候,只怕是10倍都要抢着买。
“好,买。”秦大强这人没别的,就是听劝。
“您要买多少?”
“5两银子,全要糙米。”
俩人换了糙米,秦大强一把扛在肩头,又赶了一路山路,总算在傍晚回到了家。
“娘,幺儿,咱们有粮过冬啦。”秦大强粮袋往地上一撂,虽然粮价暴涨,但5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足足换了两大袋糙米。
秦川川解开包袱,掏出在镇上买的几个杂粮饼子。
"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秦川川把杂粮饼子掰碎了,递到黄母和幺儿手里,那饼子又干又硬,秦川川又忙去端来水,拍着两人的背,“慢点,别噎着。”
一家人这么久总算吃了次扎实的干食,秦川川从天没亮首累到现在,她缩进棉被里,倒头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大强才刚起床还没有进山,他本来准备趁这几天再去黑树林碰碰运气,就听得门外有人吵吵嚷嚷。
自家的屋门口围了三五个壮汉,为首的正是秦家大伯,秦家爹爹的亲大哥。
他一脚踹翻墙角的破背篓,“好哇!老秦家祖传的银狐皮,你们竟敢偷偷卖了?当我们是死人,连个信儿都不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