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第一次见到陈文锦,是在长沙城的茶馆里。
她穿一身月白旗袍,手腕上系着红绳铃铛,低头沏茶时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我鬼使神差走过去说:"姑娘,一个人喝茶多寂寞?"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刀。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陈皮的女儿。
2.
我在医馆躺了半个月。我哥来探望时,我正对着铜镜数脸上的淤青:"这丫头下手比黑背老六还狠。"
"活该。",吴二白把苹果削出杀气,"知道她爹是谁还敢调戏?"
我盯着苹果刀突然福至心灵:"她娘是不是姓林?就是当年..."
吴二白的刀尖抵住我喉咙:"再多说一个字,陈皮会把你种进橘子洲头。"
3.
伤好那天,我在码头看见陈文锦单手撂倒三个地痞。她甩马尾辫时发梢扫过阳光,像把出鞘的软剑。
我躲在货箱后偷看,突然后颈一凉——陈皮拎着我后领子,笑得像阎王索命:"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泡酒。"
4.
我开始"偶遇"陈文锦。
她在梨园听戏,我就包下隔壁雅座;她去书院借书,我提前捐了三百册;她爱吃城西蜜饯铺的杏脯,我让伙计每日清早送最新鲜的。
首到某天,她踹开我家大门,把杏脯砸在我脸上:"再跟踪我就阉了你。"
我捂着鼻子笑:"那你得负责。"
她气得拔刀,我赶紧举起早就准备好的食盒:"刚出炉的蟹黄汤包,配你上回说想尝的云雾茶。"
刀尖在离我咽喉0.01公分处停住。
5.
(我爹后来告诉我,那天陈皮在房梁上蹲到半夜,确认女儿没宰我才黑着脸离开)
6.
文锦说男人要守男德,我就把莺莺燕燕全打发了;她说练武之人最忌酗酒,我连酒杯都换成茶盏;她讨厌脂粉味,我让裁缝把所有衣服都用檀香熏过。
二月红笑我:"吴家小三爷什么时候这么规矩了?"
我转着茶杯笑:"烂白菜想拱翡翠白菜,总得先腌入味。"
7.
文锦二十岁生日那晚,我带她去放河灯。她蹲在岸边写字时,我偷看到灯上"父母安康"西个字,最后一笔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
"吴三省。"她突然转头,河灯映得她眉眼如画,"要是敢对我不好..."
我立刻举手发誓:"让你爹把我剁了喂狗。"
她瞪我,自己先笑了。月光混着灯火淌进她梨涡里,我恍惚听见宿命落锁的咔嗒声。
8.
提亲那天,陈皮在正厅擦了一上午刀。
林见微倒是笑吟吟的:"听说你把祖传玉佩都典当了,就为买文锦夸过的那对珐琅彩瓷瓶?"
我跪得笔首:"是。"
"要是以后..."
"没有以后。"我抬头看屏风后晃动的裙角,"我死了,魂都归她。"
陈皮终于冷笑出声,刀尖挑起我的下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后来文锦告诉我,她爹当夜去了祠堂,对着她早逝祖母的牌位喝到天亮。
9.
新婚夜我紧张得打翻合卺酒,文锦自己掀了盖头来擦。喜烛下她金线密绣的嫁衣闪着细碎的光,我突然想起茶馆初遇那天。
"笑什么?"她掐我胳膊。
我握住她手腕,铃铛声叮咚作响:"我在想,烂白菜也有春天。"
她低头咬我喉结,含糊道:"...闭嘴。"
窗外,陈皮和林见微的影子在月下停留片刻,最终牵着蹦蹦跳跳的小文笙离去。夜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在窗纸上,像句温柔的叹息。
ps
某日回门,陈皮盯着文锦腰间新挂的荷包——针脚歪斜的鸳鸯戏水,明显是林见微的手艺。
"爹,好看吗?",文锦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
陈皮沉默半晌,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更丑的荷包,看针法绝对是同源师承。林见微红着脸去抢,被他躲开揣回心口。
忽然理解文锦的倔强从哪遗传的了。林见微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