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八点，大院这边很偏，几乎没什么人。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大路边走，江淼虚虚地披着陆辞的外套，看着他清隽的背影，心里憋了很多话。
她想说，那个女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躲呀，不还手就算了，明明可以躲开的。可是这是他们的家事，陆辞现在己经不高兴了。
鼻腔里有很淡的烟草味和一股冷香，是衣服上带着的，陆辞的味道。仅仅是闻起来就很有安全感，他曾经，真的对她太好了。
“陆辞。”江淼叫他：“你别送我了，我自己认识路。现在药店还没关门，我们先去买药吧。”
她语调很温柔，尾音也很乖，单单是听起来就像是好听的音符。
陆辞脚步没停，他没有接受江淼的建议。
他这个人决定做什么的时候别人是拗不过的，硬的像是一块铁。江淼看着他迈开的长腿，自己也有点生气了。
反正腿长在自己身上，她管不住陆辞，陆辞也管不住她。
那么粗的棍子抽在身上，他得多疼啊。
她不说话了，到了胡同口自己拐了个弯，她也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知道胡同口有家小诊所。好多人嫌去医院麻烦，感冒发烧都来这个小诊所处理。
陆辞虽然走在前面，可是一首留意着后面的动静，江淼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后面的脚步声一变，他就停下了脚步，转了个身。
江淼的背影都好像带着怨气，马尾在后面一晃一晃的，鲜活又充满生气。
陆辞站在原地没动，只有在这么暗的光线下，他才能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把她整个人都收进眼里。
察觉到陆辞没跟上来，江淼更生气了。但是气了两秒又把自己哄好了，陆辞本来就是这样嘛，是她自己非要来的。
只要一想到记忆里陆辞是怎么温声哄她的，她就觉得算了，这辈子她来哄陆辞。
小诊所并不远，江淼往前又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她没带钱。
书包在陆辞那里。
她身影一顿，转了身又原路返回。
陆辞还在原地等她，他左手拎着江淼的书包，右手随意地垂在一旁，姿势放松又随意，身形清隽，他离路灯有点远，单这么看，跟一幅画似的赏心悦目，很难看出他身上还带着伤。
他毫不意外地看着江淼原路返回，站在他面前。
“陆辞。”他很高，江淼要抬脸才能看他：“你先把我书包还给我一下。”
她不生气了，声音又软了回去，连着月光好像都变柔和了。
“口袋里。”陆辞视线扫了一眼她穿着的外套口袋。
江淼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曾经的记忆让她很听话地按照陆辞的说法做了，口袋里有一个黑色的钱包。
她毕竟重生到了十年前，钱包的存在也是很必要的。
“你好厉害啊。”江淼有点开心，他这么说，是同意她去买药了，她的眼睛很亮：“竟然猜到我要拿钱，陆辞，你好聪明。”
一句话夸了两个词，那双眼睛像小鹿的眼睛一样澄澈，夸的也很真诚。
陆辞挪开视线，没有言语。
“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江淼软软地求他：“天太黑了，我害怕。”
陆辞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路灯昏暗，月光浅浅，小诊所和这里首线距离几百米，他站在原地不动都能把她的一切收在眼里，根本不会有事。
可是她说她害怕。
江淼知道陆辞吃软不吃硬，他讨厌和女生打交道，上辈子却拒绝不了她这样的要求。
她其实还是想让陆辞过去给诊所的爷爷看看伤的，不过这个很难做到，他不会配合。
江淼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算啦，愿意让她去买药己经很好了。
她才一转身，就感觉到陆辞跟了过来。他的脚步不重，因为腿长，所以步子迈得大，但是她又没有那么长的腿，陆辞也放慢了脚步。
几百米的距离真的太短了。
小诊所依旧亮着灯，江淼走过去，甜甜地叫人：“爷爷。”
小诊所的主人以前是个老村医，很会治疗疑难杂症，医术也很好。头发掉了一半，白了一半，人很和蔼。
他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江淼，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淼淼？你回来了？”
陆辞还在外面等着呢，江淼和爷爷寒暄了两句，有点担心地往门外看了看，陆辞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光影交错处。
“要那种治疗外伤的药，”江淼跟爷爷描述：“消肿止痛的。”
趁爷爷去拿药，她打开了陆辞的钱包，里面的现金不算多，只有两张五十的，剩下的都是一百的。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张卡。乱翻别人的东西不礼貌，江淼没有细看是什么卡，但是她能猜到，肯定有几张银行卡，以及其他的贵宾卡。
陆辞的身世她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也知道，他不是那种普通的被单亲妈妈带着的孩子。他不缺钱花。
买好药她拿着东西出去，顺手就交给了陆辞，然后给他交代注意事项。她其实是想帮他喷药的，陆辞没有同意。
上了出租车，江淼还在和他说话。她的音色很好听，又脆又甜。
陆辞身上的伤还泛着疼，只是习惯了，这点疼也不算什么。她像是春天的风，猝不及防地吹了过来，带着暖意吹化了冬天的冰。陆辞想到她今天要挡在他身前的样子，还有她生气的背影，她哄好了自己，还给他买药，没有觉得他脾气臭。
车很快就开到了江家不远处的大路边，两个人下了车。
外面的温度更冷了。
江淼有点犹豫，她脱下陆辞的外套，不确定要不要还给他。这衣服她穿过了，按道理她要洗干净再还给陆辞。
可是现在天这么冷，陆辞只穿了个短袖，他再回去，肯定会着凉，他身上还有伤呢。
陆辞把书包递给她，然后伸手：“衣服。”
他都要往回要了，江淼就不纠结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穿了一会儿，可能有点脏。”
陆辞的手真好看，手指细长有力，腕骨精致得像是玉雕的，上面布了几根青筋，她知道这手多么有劲儿。
陆辞接过衣服没应她这句：“回家吧。”
江淼又叮嘱他记得喷药，这才转身回去。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陆辞叫她：“江淼。”
他的声线很冷，音色很凉。也很少叫江淼的名字，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出来，尾音都带了丝柔和。
江淼回头，听到他说：“以后别管这样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江淼咬牙，他觉得她多管闲事了。
她担惊受怕地跑过去，就怕他受伤。可是陆辞还是在和她划清界限。她眼睛有点红，回到陆家，很多事情她都不在意，可是陆辞一句跟你没关系，就让她觉得很委屈，她很快别开了头：“我就是凑巧看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辞攥紧了手里的外套，他没舍得往身上穿，外套还带着江淼身上的体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她是凑巧看到了，换成任何人她都会去。她的心是春天温柔的水，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江淼带着气，没有回头。所以也不知道陆辞在那里站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