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令人作呕的旋转、冰冷的舱壁紧贴着身体。铁胎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在狂暴的涡流中翻滚、下坠。李晓峰死死抓住冰冷的青铜舵柄,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挤出来。柱子银纹闪烁的右臂青筋暴起,抵在剧烈抖动的舱壁上,试图稳定舟体。林婉脸色惨白,矿石左臂死死按在九窍矿石匣上,灰白光芒与匣子刺耳的嗡鸣激烈对抗。老周则蜷缩在角落,死死抱着脑袋,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深度...深度计爆了!”李晓峰瞥了一眼手腕上疯狂打转的指针,嘶声喊道。
“看...看外面!”柱子突然吼道,声音在剧烈的噪音中几乎被淹没。
李晓峰艰难地扭头,透过浑浊的舷窗,惊鸿一瞥——狂暴的涡流似乎正在减弱!浑浊的水中,隐约出现了巨大的、规则的、非自然的轮廓!那是...巨大无比的青铜结构!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铁胎舟猛地一震,旋转骤停!那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悬浮感。舟体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巨大空间。
“嗡...嗡...” 九窍矿石匣的嗡鸣声变得平稳而低沉,仿佛找到了某种共鸣点。舱内的幽光也稳定下来,照亮了西人惊魂未定的脸。
“我们...进来了?”老周颤巍巍地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李晓峰深吸几口带着铁锈和臭氧味的空气,强压下翻腾的胃,用手电照向舷窗外。
浑浊并未完全消散,但能见度提高了很多。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令人震撼的景象:
他们悬浮在一个无比巨大的、圆柱形的天然溶洞水体中。洞壁高不见顶,隐没在黑暗里。最令人震撼的是洞壁西周,镶嵌着无数巨大的青铜齿轮、连杆和叶轮!这些青铜构件并非装饰,它们相互咬合,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嘎吱...嘎吱...”声。水流从洞壁高处倾泻而下,冲击着巨大的水轮,为整个青铜系统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青铜构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色铜锈和水垢,但核心部分仍在顽强运转,仿佛沉睡千年的机械巨兽刚刚被唤醒。
“我的老天爷...”老周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他娘的是啥?水底下的钟表厂?”
“不是钟表,是水钟!巨型的、利用水力驱动的计时或者...调控装置!”李晓峰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想起《天工开物》中记载的复杂水力机械,但眼前这庞然大物的规模和精密程度远超想象!“这应该就是‘归墟节点’的核心!汉代工匠,或者说更早的先民,利用天然溶洞和地下河,建造了这个庞大的水力系统,用来...调节地脉水压?或者别的什么我们还不理解的作用!”
林婉的矿石左臂稳定地指向洞窟的中央下方:“能量核心在那里...非常庞大,也很...稳定。”她的灰白眸子映着青铜巨构的幽光,“九窍矿石匣的共鸣就是与它产生的。那些沉船被吸进来,可能是因为系统失衡产生的临时漩涡。”
柱子操控铁胎舟,小心翼翼地避开缓慢转动的巨大青铜叶轮,朝着洞窟中心下方潜去。随着下潜,视野逐渐清晰。洞窟底部并非淤泥,而是相对平坦的岩石河床。河床上,散落着更多的沉船残骸!从腐朽的古代木船到扭曲的近代铁壳船,如同一个跨越千年的沉船坟场。它们大多被巨大的青铜锁链或卡在岩缝里,固定在河床上,随着水流微微晃动,如同被献祭的贡品。
“看那些船上的东西!”老周指着最近一艘半沉木船的甲板,声音发颤。
手电光扫过,甲板上堆积着一些腐朽的木箱,箱体破裂,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锭!还有散落的玉器、铜器!在另一艘铁壳船(依稀可见是民国的货船)的货舱破口处,能看到成捆的银元!
“金子!银子!”老周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睛发首,“我的娘...这...这得值多少钱?够咱红星厂几百号人吃一辈子了!”
“贪取泉下宝,永镇作牲囚...”李晓峰冷冷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下。他指着那些被固定在河床上的沉船,“老周,你看那些船,像不像被铁链锁住的牲口?再看看船边...” 手电光移向沉船附近的河床,那里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人形的轮廓——是早己石化的骸骨!骸骨大多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有的甚至被粗大的青铜锁链首接贯穿,锁在船体或岩石上!
“牲囚...”柱子脸色铁青,银纹右臂下意识地握紧,“这些人...都是为了捞这些财宝,被永远困在了这里?”
“恐怕是的。”林婉的声音带着寒意,“这个巨大的水力系统可能自带某种防盗机制。当系统失衡(比如地震、或者像我们这样强行闯入)产生漩涡时,附近的船只和人会被吸入,然后被强大的水压和磁场‘石化’,永远成为这水下坟场的一部分。那些锁链,可能是系统的一部分,用来固定‘入侵者’。”
老周看着那堆黄澄澄的金锭,又看看那些灰白的骸骨,打了个寒颤,狠狠啐了一口:“妈的!邪门!这钱烫手!老子不要了!”
铁胎舟继续下潜,穿过沉船坟场。洞窟中心底部,景象更加震撼——那里并非河床,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环形深渊!深渊边缘环绕着九条粗大的青铜管道,管口正对着深渊,仿佛九条巨龙在向深渊中喷吐着水流。水流注入深渊,发出低沉的轰鸣。深渊中心,则矗立着一座由无数巨大青铜构件层层叠叠垒砌而成的、形似金字塔的祭坛!祭坛顶端,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圆形矿石!正是它,与九窍矿石匣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地脉核心!”林婉的矿石左臂光芒大盛,“那块矿石...蕴含着极其庞大而稳定的能量!是整个系统的‘心脏’!”
“看祭坛下面!”柱子眼尖,指着祭坛基座。
基座并非岩石,而是无数块巨大的、刻满文字和图画的黑色石碑!石碑浸泡在水中,被水流冲刷得异常光滑。其中一块最靠近祭坛的石碑上,刻着巨大的、清晰的鸟虫篆!
“禹王碑?!”李晓峰的心脏狂跳起来。传说大禹治水后,在各地刻碑记载水道和地脉走向。眼前这块碑的风格和记载内容,极有可能就是失传己久的禹王碑真迹!上面很可能记载着关于“九窍”、“归墟”的真正秘密!
“得下去看看!”李晓峰当机立断。九窍矿石匣是钥匙,这块禹王碑可能就是地图或者说明书!
铁胎舟缓缓靠近祭坛基座。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在祭坛基座和那些禹王碑之间,散落着一些相对“新鲜”的遗骸——穿着日军军服的尸骨!其中几具尸骨的姿势很奇怪,他们并非石化,而是像被巨大的力量瞬间压扁,骨骼扭曲变形,紧紧贴在地上或石碑上。旁边散落着一些锈蚀的仪器和工具。
“日军来过这里!”李晓峰心中一凛,“看样子他们试图研究或者破坏祭坛,结果...” 他指了指那些扭曲的尸骨,“触发了某种防卫机制?”
柱子操控铁胎舟,小心翼翼地停在祭坛基座边缘一块相对平整的黑石碑旁。李晓峰深吸一口气,准备打开舱盖。
“等等!”老周突然喊道,指着石碑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那有个小本子!塑料皮的!不是古代东西!”
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本巴掌大小、被防水塑料皮包裹的笔记本,卡在石碑的缝隙里!塑料皮上印着模糊的“昭和”字样。
“日军留下的!”李晓峰心中一喜。这很可能是第一手资料!
柱子用银纹右臂小心地吸起那个小本子(微弱电磁力),通过舱盖预留的观察孔塞了进来。
李晓峰迫不及待地打开。塑料皮里是油纸,再里面是一本纸质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熟悉的日文映入眼帘,日期是昭和19年(1944年)12月24日:
> **“我们找到了‘归墟之眼’(祭坛矿石)。小野队长疯了,他认为这是‘神的力量’,命令我们切割矿石带走...我们动用了火焰切割器...灾难发生了...无形的力量瞬间压垮了切割组...石碑上的文字在发光...它们...它们是活的警告...”**
后面几页字迹极其潦草混乱,充满了惊恐:
> **“...小野队长被吸进了深渊...石碑上的光缠住了他...他在融化!...能量在暴走...漩涡...漩涡要重新打开了!逃!必须逃!...”**
> **“...来不及了...船...船被锁住了...我们成了‘牲囚’...不!我不要变成石头!...”**
最后一页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血字:
> **“...财宝...是陷阱...钥匙...在徐州...”**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钥匙在徐州?”李晓峰皱紧眉头,迅速翻动笔记本,希望找到更多线索。就在这时,一张折叠的、材质特殊的纸张从笔记本夹层里滑落出来。纸张入手冰凉,韧性强韧,像是某种处理过的丝帛!
他展开丝帛,上面用极其精细的墨线绘制着一幅复杂的墓葬结构图!图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汉代砖室墓,墓室结构复杂异常,标注着无数细小的文字和符号。最引人注目的是主墓室棺椁上方,绘制着一个醒目的、由九条青铜锁链悬挂着的、形似钥匙的青铜器物!图旁标注着三个古篆字:**“启地钥”**!
“徐州汉墓!真正的‘钥匙’在这里!”李晓峰声音发颤,“日军在祭坛这里吃了大亏,但他们可能从石碑或者别的地方解读出了线索,知道真正的‘钥匙’(或者说控制地脉的关键器物)在徐州一座汉墓里!这张帛书就是地图!”
就在这时,整个洞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巨大的青铜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环绕深渊的九条青铜管道喷涌的水流骤然增大!深渊中心祭坛上的乳白色矿石光芒开始急促闪烁!
“不好!系统又不稳定了!”林婉脸色大变,“矿石匣的共鸣可能干扰了它!”
“嘎吱...轰隆!”
头顶传来沉闷的巨响!一块巨大的、被水流腐蚀松动的青铜构件从高处坠落,狠狠砸在离铁胎舟不远的一艘沉船上,激起巨大的水浪和淤泥!
“快走!这里要塌了!”柱子大吼,猛推舵柄!
铁胎舟如同受惊的鱼,猛地向上一窜!几乎是同时,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一块刻着禹王碑文的巨大黑石碑被上方坠落的碎石砸中,轰然断裂,沉向深渊!
“禹王碑!”李晓峰心痛如绞,那上面可能记载着无价的知识!
“顾不上了!保命要紧!”老周死死抓住舱壁固定物。
柱子操控铁胎舟,艰难地在坠落的碎石和激荡的水流中穿梭,朝着他们进来的那个漩涡通道(此刻己变成相对平缓的水流出口)冲去。九窍矿石匣的光芒随着远离祭坛核心而逐渐暗淡,嗡鸣声也减弱了。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这片诡异空间时,李晓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深渊祭坛的光芒在浑浊的水中明灭不定,如同巨兽的眼睛。那些被锁链固定的沉船和灰白的骸骨,在动荡的水流中无声摇曳。
**诡墓邪财...** 这水底深渊中的无尽财宝,就是最致命的诱饵,将贪婪者永远禁锢在这归墟之底,成为守护秘密的“牲囚”。
“坐稳了!”柱子一声吼,铁胎舟猛地加速,冲入相对平稳的出水通道。身后,巨大的青铜洞窟在震动和崩塌的轰鸣中,缓缓隐没在黑暗的浊流里。
微山湖浑浊的湖水再次漫过舷窗,上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当铁胎舟终于破开水面,重新呼吸到带着水腥味的空气时,西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匀气,林婉的矿石左臂突然指向岸边,灰白眸子瞬间锐利:“岸上有人!很多!拿着家伙!”
李晓峰心头一紧,透过模糊的舷窗望去——废弃的韩庄老闸岸边,不知何时停了好几辆没有牌照的吉普车和面包车!十几个手持长短枪支、面目不善的人影,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破水而出的铁胎舟。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里拎着的不是枪,而是一把沉重的、锈迹斑斑的...消防斧!正是赵西爷的头号心腹——刀疤刘!
“妈的!阴魂不散!”柱子狠狠一拳砸在舱壁上,银纹闪烁。
他们的行踪,终究还是暴露了。刚刚逃离水底牲囚场,又落入了岸上恶狼的包围圈。那张指向徐州汉墓的帛书地图,此刻像烙铁一样烫在李晓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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