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外出?你不是才被老板说教了一顿么?”
我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看橡,又瞟了一眼窗边满脸黑线晾晒橡衣服的老板。
老板那充满老茧的手触碰到衣服上焦痕的一刻,青筋暴起……
简直就像推开门顶着暴风雨说要野餐。
“没事的没事的,你以为我被念多少次了,早就习惯啦!”橡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今晚这次,你也来帮忙,吃那么久闲饭总要起点作用吧?”
“我可是有好好在店里工作,别把人说得跟白吃白住的一样!”
然而我的辩解根本没传进橡的耳里,她已经快步冲出店门,回头甩来一个“愣着干嘛快跟上”的表情。
“慢着!橡,你要去哪儿?”
老板偏过头来喊道。
“出去玩。”
“只是去玩需要带枪么?”
听见老板这话,橡连忙将别在腰上的手枪往身前藏了藏。
啊,顺便一提,因为卫衣脱下来换洗了,橡目前穿在外面的是一件下摆稍短的夹克,本就是搭配露脐装的款式,所以完全不能遮住她的手枪。
“跟老板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有关系?”老板的脸已经如同怒面金刚,“才刚遇到了那种事,你现在又要往外面跑?”
“只是家常便饭而已吧?这种程度的小事我自已能解决。”
“小事?你知不知道——”
“得了吧!每次都要念叨半天,你又不是我爸!”
橡的最后一句话,让老板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很像啊,不少丁克家庭都会有的那种“亲子”关系。
这种时候插嘴也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人际关系就让他们自已去处理吧,嗯。
两人对峙了差不多半分钟,最后以橡“哼”的一声扭头离开收尾。
我耸耸肩跟上她。
“喂,小子……”
突然,老板叫住了我。
“保护好橡……”
他的语气,比起平日少了一分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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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交易清单?”
“没错,永生酒不光在这座城市,在外界也有巨大的商业链,而完成对外交易,政府也有参与其中,从而获取利益。”
汽车飞驰,橡挽了挽被风流吹得凌乱的头发。
“当然政府也不傻,他们会保留这些交易的证据,用于另一项利益——定期向永生酒交换金钱。”
“所谓的贿赂……是吗。”
“据我所知,今晚就有一场清单的交易,只要拿到那个清单,虽然不能捣毁永生酒,但也算是掌握他们的一大把柄……”
“我说,客人啊,能别把身子伸出窗外吗?出了事担责的可是我。”
“……抱歉。”
听到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后,橡吐了吐舌头,将上半身从车窗外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坐到我旁边。
“所以,你到底从哪儿获得的情报?别告诉我你还藏了个神秘线人。”
我问。
“要是真有就好了……”橡长叹一口气,“所有人都对永生酒怕得要命。”
“那……”
“以前我曾潜入过永生酒的总公司大楼,并在里面装了个窃听器,用于偷听他们的计划。但后来不知是他们换会议室了还是窃听器坏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听到任何内容。”
“你说很长一段时间——”
“没错,前不久,里面又传来了新的声音,好巧不巧,偏偏是关于清单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嗯,但是,有点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
“长时间收不到任何内容的窃听器,为什么突然有用了?而且传来的还是你求之不得的重要情报……”
“哼哼,这就说明,命运是站在我这边的!”
橡高高昂起脑袋。
“真是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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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经开始笼罩上一层夜色,在一座废弃工厂前,两辆黑色轿车相对而停。
从轿车中走出两队人影,正好一边三个,一方是标准的墨镜配黑色西装,另一方则是永生酒标配的军服,两边身份已经很明了了。
双方都配备着武器,不知是对彼此并非完全信任,还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
他们开始交谈了,由于有一定距离,我也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在另一边的橡应该听得一清二楚吧。
我将瞄准镜当做望远镜,扫向工厂二层位置,能看见一抹蓝正藏身于工厂外壁错杂的管道上方。
我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椭圆形物体,汗颜地看着它,其上方有根短短的天线。
“这啥?”
“对讲机。”
“怎么看都是个儿童玩具吧!”
“本来就是儿童玩具。”
“哈——?”
“可别小看它哦,永生酒产的儿童玩具功能上可是能比肩军事用品的。”
“我还以为你会很抗拒用永生酒的东西。”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用就是好用嘛,倒不如说,用他们的东西来对付他们,没有比这更好的挑衅了,不是么?”
以上就是我手里这个玩具的由来。
抱着“这玩意儿真的管用么”的心情,我按下了上面小熊形状的按钮。
“我就位了,计划是什么?”
只间隔了不到一秒,那头就传来了橡的声音:
“没有计划。”
“啥?”
“我又没办法预知未来,怎么可能有计划嘛。”
那家伙还真的一本正经地说出口了……
“别告诉我你之前也是这样乱来的……”
“哈哈,你怎么知道?那么就在他们交易的时候,你随便干掉一个吧,剩下的交给我!”
“喂,开玩笑的吧?橡?”
对讲机那头没再传来声音,我只能叹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回瞄准镜中。
两伙人已经相对而立,他们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当然,是不可能察觉到有一定距离的我的。同时,他们也没能发现藏身于管道与夜色中的橡。
只见永生酒那边从车内取出一个黑色大箱子,展示给政府的人看。即使隔得比较远难以看清,我也知道那是什么——塞满整整一箱的货币。
就算是对人类金钱观了解不深的我,也能看出那是个有得赚的活。
政府的人也摸出一本厚厚的文件袋子,递交给站在最前面的永生酒士兵,士兵拆开袋子迅速翻阅了一下,对旁边的同伴点点头,后者随即上前将箱子递给政府的人。
要动手的话,就是现在了吧?
“呯”!
虽然有上次的经验,但想精准命中黑暗中的目标对我来说还有些难度,还好他们开着车灯。
子弹稳稳打进了手持文件袋士兵的胸膛,看来对方的防弹衣并不足以抵挡狙击枪子弹,士兵身子一歪倒下去。
枪声便是信号,没有留给那些人做出反应的时间,橡已然从建筑物上一跃而下,同时又干掉了一名永生酒士兵。
永生酒仅剩的一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朝橡举起枪,然而——
“太慢了!”
在枪口对准橡之前,橡就一个扫腿将枪踢飞,紧接着敏捷地绕到士兵背后,用枪抵住他的脑袋。
那名士兵可能还在庆幸自已没被橡杀死吧,但是下一刻,随着几声枪响,数发子弹陆续朝这边射来,其中一发直接命中左眼,当场夺走了他的生命。
“即使不是一伙的,也太不留情面了吧!”
橡的脸颊多出一条血痕,不知是来自用作肉盾的永生酒士兵还是她自已,橡边朝对方回击边退向永生酒的车辆后方,试图将之作为掩体。
我又开了两枪,但是没能如愿命中,在我打出第一枪时,那些政府的人就躲到车子另一边去了,我本就不是什么神射手,仅凭人类的皮囊最多做到这个程度。
终于,在橡的第二轮射击下又有一人倒下,余下的两人见出现伤亡后立马钻进车里,汽车碾过同伴尸体飞驰而去。
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确认那些人不会再回来后,橡才松了口气走出来,她拾起沾上些血渍的文件袋,打开翻看了一下,随后高举着朝我这边挥动,兴奋地喊着什么。
这个距离我又听不到啦……不,虽说想听确实能听到,但没那个必要。
终于,她好像想起什么,掏出和我手里的一样,只不过颜色是蓝色的对讲机。
所以为什么要把粉色的给我?
“成功了!”对讲机那头传来橡的声音,“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好了,是时候溜——”
突然,一种感觉传进了我的身体里。
不是指这副捏造的人类之躯,而是,“我”,这个意志本身。
宛如一把无形的弯刀抹过脖子,亦或是身体被无形的手撕扯分离,用人类的话说,对……
全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这种没来由的感触至今还是第一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决定相信这个感觉。
“橡!趴下!”
该说谢天谢地,橡没有对我唐突的呐喊发表疑问,而是立刻按我所说的趴伏下去,几乎是同一刻,不到半秒的时间,橡头顶汽车的后视镜四分五裂开来,由于橡用双手护住了头部,才没被飞散的镜片伤到。
“狙击?!”
实在难以置信。
在来时,我已经用视点检查了周围,确定了这个距离没有狙击手的存在,也就是说,刚才的狙击来自更遥远的距离。
但那不可能,应该说,很难相信是人类所为。
因为,就算装上了高倍的瞄准镜,从射击到命中都应该会经过相当的时间,更不用说经过这段距离时的阻力和风力之类的因素,若想第一发就命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刚才那一发,若没有我的提醒,恐怕已经准确无误地贯穿了橡的脑袋。
我的内心再次发问。
这真的是人类所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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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树,被冠以此名的塔楼,是立于市中心,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
没人知道当初的设计师是通过怎样的神通,让这座长蛇般的高楼屹立不倒。
原本是为了体现最高掌权者的权威,在前市长的命令下建造,如今所谓的“最高掌权者”已成为笑话,于是索性被租赁出去,用于各种社交聚会。
耸入云霄的高度注定使这座建筑拥有过多的面积,就算这座城市所有的富豪一起举办宴会,也会有盈余的空间,所以这座塔不光提供给有钱人使用。
塔楼的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装潢更为豪华服务更为周到,甚至每隔一层就设有一处带泳池的空中花园,这些楼层用于权势者或是富豪们社交宴客;下半则较为普通,收费也是普通人可以承担得起的,既包含了餐饮住宿娱乐购物之类的功能区,又有可供婚宴会议等包场的空间,实际上,塔楼的一层就是一家家庭餐厅。
除此之外,地下区域甚至还有独立的种植园和养殖场,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封锁入口,世界树也能独自维持至少五十年。
这是一座纵向的城市,立于城市中的城市。
整座塔楼都传出着哄闹的人声,纵使在空寂的高空,也不见衰减。
因此,在消音器掩盖下的枪声,也迅速被吞没于其中。
世界树上半层与下半层的交界处,恰好是一个露天泳池的下方,为了支撑泳池,这里有着错综复杂的钢梁,而在靠外的一根斜梁之上,蹲伏着一个野兽般庞大的身影。
气流之声比他防毒面具里传出的呼吸声更是喧嚣。
“……打空了。巧合,不,直觉吗……”
此人的体型已经很庞大了,狙击枪的长度却更有甚之。
瞄准镜和防毒面具上圆圆的眼孔连成一条线,若有人看到,可能会问,“这样真的看得清么?”
整体上看,他似乎是纹丝不动的,但瞄准镜里的影像却发生了偏转。在这个距离,纵使枪口稍稍移动,着弹点也会发生巨大偏差,换做别人,大概已经远远超过有效狙击距离了吧,但对他来说,这仅仅是“能正常命中的距离”。
瞄准镜镜头跟着目标移动,目标的位置却和正中的准星偏差了不少距离,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