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还撑得住么!”
缘嫣朝这边飞身一跃,手起刀落,袭向我的红带瞬间化为飘散的丝絮,消失在空气中。
“勉强还活着。”
似乎已经习惯了我那不正经的回答,缘嫣摆好架势护在前方。
旱魃的攻击模式其实我早已摸透,要避开刚才那几下并不难,但既然这是缘嫣的主场,抢走她的表现机会就太不识趣了。
“一味攻击衍生物是没有用的,想办法处理那把剑!”
说完缘嫣便冲上去,与那狂躁的人形缠斗起来。
意思是让我去处理本体的剑么,哎,为什么不能换一换。
“我该怎么做?把剑砸坏就可以了吗?”
我高声向缘嫣询问。
“当然可以,前提是汝做得到的话。”缘嫣似乎还挺游刃有余的,回答声不紧不慢,“不过,从省时省力上讲,还是收回鞘里更快捷吧。”
鞘?我环顾了一下周围,旱魃的剑鞘确实横摆在地上,似乎是那盗贼逃跑时丢下的。
“没开玩笑?那把剑都暴走成那样了哦,真的只归鞘就可以吗?”
我不放心地问。
缘嫣背后就像长了眼睛,即使红带从各个死角朝她包围收拢,仍以迷离的步伐和柔软的身段全数躲开,连一根发丝都没被碰到。快刀斩乱麻地突破旱魃的层层防御后,缘嫣凌于人形上空,口中念动祝词,巨大的莲花瞬间绽开,将人形连同指尖的红带一起碾了个粉碎。
“哈……虽说早就知道汝缺乏常识了,但好歹也跟着那铁锤爷学了铸剑,这种事也要吾解释?”缘嫣轻叹口气,“每把心剑和剑鞘都是配对的,既是容器亦是封印,再强大的心剑,只要收纳于鞘中就无法发挥出实力,为的就是防止这种心剑暴走的情况!”
“嗖”——
一抹红直直刺向缘嫣的脑袋,却被她预读到偏头躲开,那人形已经重新恢复了活力,一边再生一边朝缘嫣发起攻击。
“别浪费时间了!快去!”
旱魃的攻击性比起之前又提高了,仿佛每一次被打散都在让它变强,缘嫣也没了闲聊的余裕,丢下一句话便集中到对付旱魃上。
我朝着剑鞘奔跑起来,两根红带扭曲着朝这边鞭挞,将附近的地面砸得土石飞溅。
喂,你的对手是小巧可爱的那位吧?能不能别管我这小人物了?
勉强避开后,我将隆起的土块当做踏板,向前奋力一跃,翻滚着捡起剑鞘,转而将目光投向旱魃剑身的位置。
那把剑正被一根红带牢牢握住,举在高空,不知是它意识到了这是自已的弱点还是碰巧。
我试图将剑击落,无需说明,缘嫣已经会意,周旋中一剑将人形打入霖帆造成的地缝,那些红带也一并被挤压,虽然仍像鱿鱼触须般舞动着,却压根无法自如活动。
我上前一记手刀,古剑旱魃无声坠落,稳稳掉到我手中。
“唔!这是——”
仅是这一刹那,全身的力气都在往右臂狂涌,我能感觉到,这把剑就像吸血鬼,在贪婪地吸食着这副身躯中的每一份水分血液乃至力量!
收入鞘中就可以了?说得倒是轻巧!
现在我有种上当受骗了的感觉,缘嫣不会是知道结果才让我做的吧?不过做都做了,硬着头皮也得把剑塞回鞘里。
一手横握剑鞘,另一只手则将剑尖对准鞘口,分明是严丝合缝的构造,却能明显感到一股斥力在阻止着剑刃归鞘。
察觉到我的意图,旱魃也再也顾不上什么缘嫣,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我。那确实是矛头,红带的尖端变得锐化锋利,房屋、树木……就像这些障碍物根本不存在一般,它们破坏着途经的一切,笔直地朝我背部刺来,然而,就在快要抵达时——
“灼炎盛夏——三度花开!”
缘嫣抢先一步出现在我背后,三朵剑气之莲同时绽开!光是一朵莲的覆盖面积已经足够巨大了,三朵齐开,直接化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十条红带悉数撞在莲花花瓣上,招致的只有自我毁灭,瞬间崩解溃散。
终于,在我的努力下,剑身已经半数没入鞘中,那人形再也顾不得什么优雅,以扭曲的姿态拖拽着那些还没再生完成的红带,卷着烟与尘土朝这边奔来。
方寸大乱吗,那样是无法突破缘嫣的阻拦的,看来胜负已分!
眼看着剑刃即将完全归鞘,一股熟悉的寒意爬上我的脊背。
明明因为旱魃的气场,周围干燥炎热得如同荒漠,却突然像是掉进了冰窟。
这是,杀气——
“缘嫣!”
我猛回头,还未来得及喊出下文,炫目之光就再次从人形那边释放。
即使缘嫣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光速,同时,这道光的性质是,触碰即死。
缘嫣本不可能躲过。
然而,在我回首的刹那,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说起来,早在我察觉到杀气前,缘嫣嘴里就在念叨着什么,只是我没有在意,这么一看,大概是祝词。
娇小的女性动作轻柔地舞动着剑,剑尖仿佛有雪花飘落,银光闪闪。
在她的前方,是与那副身躯同样娇小的,一团又一团剑气具象而成的花苞,紧密簇拥着,形成了一堵墙。
光,被冻结了。
分明那光充斥着周围,却唯独没填充缘嫣与我这一块,缘嫣的正前方,花苞之墙的另一面,就像有个无形的画框一般,无论是光线还是物体,所有景色都静止不动。
“……百度花开!”
缘嫣轻轻抖动剑刃,花苞一个接一个地绽开,那被冻结的景致渐渐扭曲,被定格的光随着盛开的小花们一同消散。
“呼……”
听到缘嫣长舒一口气,我悬着的心也总算跟着放下。
居然连光都能斩断……这个人到底有多离谱?
是啊,缘嫣感知杀气的能力在我之上,我都能洞察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我到底在瞎操心什么。
“再帮我争取点时间,马上就搞定——”
“噗啦”——!
毫无征兆,绯红之剑像是挣扎般炸开了我的手指,飞旋而出,本来差点合拢的剑鞘也重新被弹开。
有些温热的液体溅到我的脸上。
我很熟悉这种感觉,所以不用确认也知道,那是血。
但无论是声音还是血液,都并非来自我这虚假躯壳,我不解地眨眨眼,映射在瞳孔的是毫无虚饰的,人类身躯被洞穿的景象。
“缘嫣……?”
“啊……果然还是,上了年纪……”
“嗖”的一声,一条绯红的带子从那娇小身体的破洞中抽出,吸干被沾染的鲜血,而那翠绿的身影,缓缓滑落下去。
怎么会?
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地托住了缘嫣的身体,那枯萎的诅咒之毒,本应顺着伤口蔓延,却因我的触碰而停滞,即使如此,光是失血量就已足够致命。
但是为什么?
以缘嫣的能力,察觉到那种攻击应该不难,更不用提她还掌握着几乎能闪避任何攻击的步法,没理由躲不开那一下。
而缘嫣,也不是那种会大意轻敌的人。
难道是……
我突然回想起之前缘嫣带有惫色的那张面孔,虽说当时判断是呛水导致的,但只要仔细一想就能察觉到违和。那个缘嫣会单单因为一点水折腾成那样子吗?
只因为我几乎不受影响,只因为缘嫣的体能超乎常人,我便忽视了这一点——从一开始,缘嫣就跟霖帆他们一样承受着旱魃气场的损耗。即使不老不死,即使永远告别了病痛,失去的血也是补不回来的。
明明霖帆等人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她是在那种状态下阻止了霖帆,又跟旱魃交手的吗……
我该救她么?还是说转身处理旱魃,结束这场闹剧?
等等,我为什么会产生要救眼前这个人类的念头?
虽然强大,但她并非是“主角”,即使死去,也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确实,缘嫣对“主角”来说很重要,也能充当他的守护者,但我也有自信能隐瞒缘嫣死去的事实,假借她的躯壳替代她的位置,把世界推进下去。
正当我犹豫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视点又传达来了新情报。
有谁人来了?
几乎是同时,不远处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瘦人影出现在了树林的阴影之中。
来人穿着执剑司同款式的衣服,只不过颜色是青色,长靴、袖口镶有一圈金边,一头黑色长发简单地束于脑后,眉头微皱,分明一脸愁容,眼神却像剑锋般犀利。
他的腰间同霖帆一样挂着两把剑鞘,却只有一个鞘中有剑,有些奇怪。唯一的那把剑,无论剑鞘还是剑柄都刻着复杂的雕纹,明明只是通体的古铜色,没有珠宝的点缀,也没有贵金属的豪华,却给人一种古老而神圣的美感。
从打扮上看,此人大概是封剑省的高位者,记得之前是有个执剑司去求援了来着,难道说赶上了?不过,就这么一个人,也没带着什么手下,他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那人看了看半空中的绯红怪物,又扭头看了看散落各处的人们,然后——
面朝我和缘嫣,拔出了剑。
不对劲……
我当即放下缘嫣,做出迎击势态,就在下一秒,那人迸射而出!
好快!
根本来不及反应,原本足足十多米的间距瞬间被缩短到面对面。那是与缘嫣相仿的爆发力,我不清楚两者到底孰快孰慢,因为都超出了视点的拍摄帧。
“古老的引导者啊……藉汝之慈悲,予万民以生命之回响吧!”
男人口中念叨着祝词,与我错肩而过,他并未向我展现攻击意图,目标很明显是——缘嫣!
喂,她已经跟个死人没区别了,这也要补刀吗?我在心头大呼。
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的剑闪着寒光,笔直朝缘嫣刺下去!
剑尖迅速没入缘嫣的躯体,就像没有任何阻力一样,刃与皮肤的交界处,渗出的不是血浆,而是如极光般变幻闪烁的金色光辉。
“咚”。
一声心跳般的回响,金色的晕圈从剑刃出发,游遍缘嫣全身,就像在水面激起的涟漪。
“哦……”
我不禁发出惊叹,随着那晕圈扫过,缘嫣胸口的破洞竟奇迹般地消失了。这跟我熟悉的不同,人体的修复本应是以细胞为单位,一点一点重新填补的,但眼前之景却像是将伤口本身都一并抹去,顷刻间便做到了完全修复。
长发男子利落地将剑抽出,然后对着上空猛地一挥,强劲的风压将想趁机袭来的红带全部震了回去。
那把剑也可以作为普通的武器使用吗……
我低头检查了一下缘嫣,生命迹象已经恢复,除去那破损的衣物,就像压根没受过伤一般。简直是起死回生的奇迹,那把剑,与它的持有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及我开口询问,长发男子已经朝旱魃的剑体冲了出去,他将剑快速挥舞着,不断将砸向自已的红带弹开。
与缘嫣不同,比起躲闪,男子更习惯于用剑将攻击架开,他的剑路有一种笔直坚毅的感觉,如果说缘嫣的剑就像卷轴上的花鸟画的话,男子则像苍劲有力的书法。
那些条带虽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却无法将男子撼动,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突然,一根红带直指男子的背部中心——
“咻”!
男子虽立马回头侧身,举剑格挡,那条红带仍从他剑边上擦过,洞穿了男子的肩膀,枯萎的诅咒迅速开始蔓延。
“古老的引导者啊……藉汝之慈悲,予万民以生命之回响吧!”
男子再次念出同样的祝词,反手将剑插进左肩,伤口连同诅咒一起瞬间治愈。他没有立即将剑抽出,而是保持着半个剑身浸在身体里的状态,一个侧身翻滚甩开余下的红带,左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绯红之剑!
旱魃立刻开始吸取男子体内的能量,但每当那左臂被吸得干枯,就立刻被另一把剑的金色光晕治愈,就好像男子的剑在牵制旱魃一般。
我也没闲着,当机立断拿起旱魃的剑鞘,朝着男子扔了过去:
“拿着!”
男子默默举起右手,接住剑鞘,然后试图将旱魃合入鞘内。
与我之前的情况一样,正当剑身大半沉入剑鞘之时,旱魃的人形开始变白,试图再次爆发那毁灭之光。
“旱魃啊!汝父面前,还要放肆么!”
男子突然一声大喝,几乎是同时,他肩上的剑闪了一下。这本是句不明所以的话语,人形却愣住了,痴痴地望着男子那边。
借着这个机会,男子猛地发力,旱魃被完整地收回鞘中。空气中的干燥力场瞬间消失,人形与它的那些飘带一同,化作红色的飞絮,逐渐消散。
“魔剑旱魃,封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