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苍鹰盘旋于高空,地上的喧哗丝毫无法影响它们的悠闲。
明明心脏怦怦直跳,却还有心思观察飞鸟,霖帆都搞不懂自已是紧张还是轻松了。
“哎。”
不知是不是受了师父影响,自已好像也变得爱叹气了。
包括晋飞虎在内的师兄弟们被分配到了城关向北那边,偏偏独霖帆一人被分配到了南侧,四下环顾没有一个熟人,再加上偶尔会被路过的士兵用“这家伙不会是混进来的可疑人物吧”般的眼神打量几下,霖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视线的尽头,能看见一些白衣之人跃下城墙,看来是已经开始交战了。可能是在城关附近的原因,霖帆这边倒是没怎么看到妄鬼的影子。
“哈哈哈哈!这把我赢了,一人二十,交钱交钱!”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不像是这种地方会听到的喧闹声。
霖帆转头一看,只见最近的烽火台边上,凑着三个执剑司,他们围在一起,或蹲或坐在地上,别说是巡视周围了,就连视线都死死定在了中间那几枚骰子上。
这种人也算执剑司吗?
这样的想法突然充斥在霖帆脑海里,一股无名火噌噌地往上冒。
执剑司不是扫除邪恶,保护民众的崇高工作吗?因为师父也曾是执剑司,曾将自已和姐姐从那片地狱中救出来,所以执剑司对他来说就如同英雄的代名词,是一直以来的梦想,然而,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执剑司中竟会出现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等意识到时,霖帆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喊出了这句话。
“干啥?你谁啊?”
其中一名执剑司歪着脸抬起头,打量起霖帆。
“我是……”
霖帆张了张嘴,却又犹豫起该怎么说下去。
“这家伙是那个吧。”另一名执剑司心不在焉地说,“禄存大人带来的那几个打下手的徒弟,看打扮就知道了。等等,你小子,刚刚出千了吧!”
“谁出千了!自已运气背,少怪东怪西的!不服气的话,就下把赢回去啊,前提是你做得到的话……嗯?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到底什么事?”
这名执剑司看霖帆的眼神充满了不耐烦,好似多把注意力移开一会儿都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霖帆不知道自已到底该不该多管这闲事,不过,思想斗争也只在脑海里持续了一瞬,他最终还是决定把想法说出来:
“明明其他人都还在奋战着,为什么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儿玩乐?”
“要你管?去去去,喜欢卖命就自已到中间带去,少来烦我们!”
对方一听便不悦地皱起眉,摆摆手意要赶人走。
“但假如妄鬼出现在这里——”
“小兄弟,你这是见识少啊。”另一名看起来随和些的执剑司干笑两声,“我们这儿可是正对着那两只鬼王的方向,你可能不知道,鬼王杀起同类来,可比我们凶残多了,光是那两只鬼王在那儿打,余波就足以把附近的妄鬼全杀光,我们这儿啊,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妄鬼。”
“就算有一两只漏网的,附近喜欢献殷勤的那些家伙也能对付。”
第三人也补充道。
这里不会出现妄鬼?
霖帆当然知道,鬼王会攻击其他妄鬼,事实上,他就亲眼见过。不过,他感到奇怪,因为另一个现象这三人压根没提到。
云归鬼乱中偶然窥探到的一幕再次浮现在霖帆眼前,在那鬼王肆虐的一角,锈剑于大地中升起,化为以杀戮为乐的恶鬼……自从看见那种情形之后,霖帆就忍不住去思考。
为什么妄鬼会以那种方式出现?为什么长久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偏偏在那一天,发生在自已眼前?
要说那一天有什么特别的,便是鬼王来到了那座城市。所以,霖帆推断,那种现象和鬼王有着某种联系。
都说在妄鬼多的地方容易出现鬼王,但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在前人的努力下,妄鬼与鬼王确实被驱逐到了中间带去,边境之内,已经多少年没听到过出现妄鬼的传闻了,由此推断,妄鬼确实是不会无端出现的。
而鬼王会无差别攻击看到的一切,假如具有被大量妄鬼吸引的习性,那么妄鬼的数量应该会遭到鬼王抑制,不应该时至今日还有杀不完的妄鬼涌向边境。
但假如,只是说假如,事实恰恰相反呢?
假如产生妄鬼的现象就是由鬼王引起的,很多谜题就都解释得通了。正因为妄鬼是随鬼王诞生的,才会越过完好无损的城墙,突然在城市内出现,假设它们会在鬼王周边一定范围内出现,那么即便鬼王拥有屠戮妄鬼的特性,攻击也不可能覆盖所有方向,这样一来,存活下来的妄鬼就会朝各个方向移动蔓延,只要诞生的效率高于被杀死的效率,那么妄鬼就会越来越多!
因此霖帆得出结论。
这就是妄鬼永远杀不尽的原因!
“不对……”
“啊?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这不对!妄鬼会出现!甚至是出现在城内!只要鬼王再靠近这边一点……不,我也不清楚范围,说不定已经到了!我们得——”
“你这混小子!突然就跑来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是想找茬吗?啊?”
还不待霖帆说完,忍耐到了极限的执剑司一把揪住霖帆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举在半空中的右拳似乎随时都会打过来。
“喂喂,别动气嘛,他还是个小孩子,大概是第一次看见妄鬼,被吓傻了。”
另一名执剑司带着些事不关已的态度劝阻道。
这种劝阻显然没起到效果。
“这种家伙就该让他长长记性!不就是仗着攀附了七星剑的大人物,真以为自已是个菜了?敢来教执剑司大人做事!”
沉闷的一拳,重重砸在霖帆脸上,他后仰着一屁股摔在地上。霖帆刚想起身还击,脑中又想起缘嫣的教诲。
“暴力应为保护他人而挥动……”
霖帆小声念叨着,只是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用两眼瞪着对方。
“什么意思你那眼神,竟敢小瞧我?”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举起拳头似乎又想冲过来。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刚毅的声音喝止了对方,循声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两名执剑司正朝这边走来。
男的给人以干净整洁的印象,衣装整齐到简直可以作为执剑司的模范,浓厚的眉毛像是书法,刺拉拉的头发给人以熊熊燃烧的野火般的感觉。
女性的那个则与前者恰恰相反,举手投足有一种随意之感,执剑司那身制式白衣只是像袍子一样笼在身上,敞开的前身张扬地露出自已的私服,而那身白衣的袖部,也被彩墨绘上了花哨的图案,对方头上的发饰更是五颜六色,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刚才开口的便是那名男性的执剑司,从他的眼神看,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身为执剑司,不但贪图玩乐耽误本职,还对并肩作战的同伴拳脚相向,难道不知道耻辱二字怎么写吗!”
“别多管闲事,小心连你一块儿揍!”
原先那执剑司倒是气势没有减弱分毫,指着来人吼道。
“诶~这样真的好么?”
女执剑司用指尖遮住嘴唇,以嘲笑的口吻说道。
“你说什么?”
“向我们恶言相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你刚刚打了那边那个小弟弟吧?哎呀真可怜,都流血了~”
“那是这家伙自讨苦吃!一个连入门测试都过不了的家伙竟敢向执剑司的我们说三道四,也不掂量一下自已有几斤几两!”
霖帆情不自禁低下了头,对方这话倒是说中了他的痛点。执剑司的年龄门槛是十二岁,但却有着可以称之为严格的入门测试,梦想执剑司的霖帆当然有尝试过,但结果却是大出洋相。
“所以人家才说——这样真的好么?”
女执剑司虽然脸上笑吟吟的,望向对方的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这冷冰冰的视线仿佛冻住了对方的喉咙,使他说不出话来。
“你想啊,他不是执剑司,那就代表身份是平民对吧?堂堂执剑司居然出手伤害本应保护的平民,这种事要是传到七星剑大人们的耳朵里了,会怎样呢?啊,可能你不知道,我们可是贪狼大人的直属部下哦~而人家呀,是出了名的八卦嘴,说不定就会不小心说漏了呢~”
女执剑司拍手歪脸,故意做出副可爱的样子,话语却比剑尖还要锋利。
“若熏,这种小事别把贪狼大人搬出来。”
她的同伴倒是对她的话语颇有微词。
“有什么嘛,这样才能感觉人家和贪狼大人的命运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啊~”
“哎,所以才说恋爱脑没得救……”
男执剑司扶额摇头。
“喂、喂,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两个家伙好像真的是贪狼的……要是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之前那执剑司的同伴劝道。
“嘁,一个二个都是只会攀关系的废物……老子早晚要你们好看!”
“别忘了回来哟~略~”
那执剑司悻悻地跟两名同伴一起转身离开,女执剑司朝着对方的背影做着鬼脸挑衅。
“那、那个,感谢二位帮我解围!”
霖帆转向两人,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嘛!”
女执剑司背着手,开心地笑着。
“无需言谢,反倒是我们应该为同僚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不起。”
另一方倒是一本正经地朝霖帆低头谢罪,搞得霖帆有些不知所措。
“没有的事!请抬起头来,我也知道那么大的组织不好管理,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啦……”
“这家伙就是太一本正经了,他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的,就当是石头在说话啦,石头在说话!”
女执剑司嬉笑道。
“我可不想像某人一样没心没肺。”
“请形容成鬼灵精怪。”
“鬼和怪的部分我倒是认同。”
“讨厌!所以说才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唔!这和有没有人喜欢没关系吧!”
“哼哒~听不见~万年单身男~万年单身男~”
“你这白痴恋爱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霖帆都搞不懂他们到底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了。
“那个,我叫霖帆,是禄存一宿缘嫣的弟子,能问问二位尊姓大名么?”
“我名为霍定山,贪狼一宿祝无常大人的直属执剑司,这家伙是……”
“若熏~可以叫我若熏姐哟!同祝无常大人的直属执剑司,兼未·婚·妻~”
“未婚妻?!”
霖帆大吃一惊,虽说以那位贪狼一宿的年龄,谈婚论嫁也不奇怪,但怎么说呢,七星剑总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好似他们有着更崇高的使命,七星剑成婚这种事,听起来有些无实感。
“若熏,别瞎说话败坏贪狼大人的名声!”
“哪有,这明明是总有一天会敲定的事实,人家预支一下怎么了嘛!”
“这不是已经让人困惑了吗……”霍定山带着歉意看向霖帆,“抱歉,这家伙就是这样,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的话你当耳旁风就行。”
“哦、哦……”
霖帆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诶~好过分!”
另一人依旧发表着抗议。
直属执剑司这词,霖帆也有所耳闻,听说他们本身与普通执剑司并无区别,不同之处在于更受在封剑省任职七星剑的器重,说是心腹也不为过,即使同为七星剑,也无权利调用其他七星剑的直属执剑司。眼前两人都很年轻,看上去就比霖帆大了三、四岁,却已经是某人直属了,霖帆由衷感到佩服。
交谈间,霖帆注意到霍定山的视线时不时会瞟向自已腰间的剑。
“请问……是很在意我的剑吗?”
霖帆问。
“啊、不是,没有。”霍定山立马移开了视线,“我只是在想,你跟破军大人一样带着两把剑呢。”
“这么一说,确实呢~啊,莫非是在模仿破军大人?毕竟那种高冷型的也很有人气呢!”
“不不不,我没在模仿谁。”霖帆连忙摆摆手,“只不过……这两把剑都对我很重要,才一直带在身边。”
“重要吗……”
霍定山闭上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霖帆果然还是觉得对方有什么话想说却咽了下去。
“你是叫……霖帆对吧。就当是作为前辈的忠告,希望你能记住……来历不明的剑,还是少用为妙。”
“哦、哦,嗯……”
霖帆干巴巴地应着。
来历不明的剑?是指姐姐留下的那把吗?对方是不是知道什么?说不定这会是找到姐姐的线索……
霖帆思索着,却没注意到若熏朝霍定山使了个眼神。
“关于这把剑——”
“——我说呀,刚才你跟那几个讨厌的家伙说了妄鬼会出现什么的吧?那时没听清,能和我们说说吗?”
若熏冷不丁的问话,迫使霖帆把刚要问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那是……”
“轰隆”——!
就在霖帆打算解释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是翻腾的尘烟和坍塌声,三人都警觉地望着爆炸的方向。
“发生什么了?”
“是袭击吗?”
“赶紧过去看看吧!”
他们连忙跑向爆炸的方向,待赶到源头,灰烟仍旧没有散尽,在房间里面,四处飘荡的粒子中,模模糊糊站着个人影。
霍定山与若熏眼神示意霖帆留在后面,率先上前一步。
“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霍定山朝前方大吼,他的剑已拔出,只要对方有任何可疑动作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剑斩过去。
但那人影只是站在原地,并没下一步动作,仿佛在等待尘埃落定。
能见度逐渐提高,终于,霖帆看清了站在前面的身形,并立马认出了对方:
“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