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晨一袭素衫,静静伫立在粥棚之前,晨曦微光洒落在他清俊却满是凝重的脸庞上。眼前那蜿蜒如长龙的流民队伍,衣衫褴褛得辨不出原本颜色,面容憔悴仿若被苦难抽干了生气,他瞧着,心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之感直往上涌。这已是连续施粥的第三日了,大锅里浓稠的米粥翻滚着,腾腾热气肆意弥漫,氤氲在清冷的晨间空气中,给这凄惶的场面添了几分暖意。
君晨亲自执起长柄木勺,一勺勺稳稳地将热粥舀进流民们递来的破碗里,每一下动作都轻柔又耐心,还不忘轻言细语叮嘱一句:“小心烫着。”那语调,宛如春日微风,拂过众人心头。分完粥,他又沿着队伍逐个分发米袋和碎银,每递出一份,流民们便“扑通”跪地,口中吐出一连串感恩戴德的话语,身子一躬到底,卑微至极。君晨见状,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连连摆手示意大家起身。
日行一善,这话着实不假。连着几日投身于此,君晨自已都觉着精气神焕然一新。往昔独处时,总有股孤寂清冷如影随形,仿若周身被一层寒霜笼罩;如今,这些流民们诚挚的谢意似灼灼暖阳,将那股子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可他心里通透得很,授人以鱼,不过是解一时燃眉之急、填一时辘辘饥肠;授人以渔,才是救人于水火的长久良策。趁着流民们狼吞虎咽喝着粥,无暇他顾,君晨蹲下身,与几位老者攀谈起来。
几位老者你一言我一语,道出的消息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得君晨眉间褶皱愈发深沉——神州大地,竟大半陷入了灾难的泥沼。南方诸省,蝗虫仿若乌云蔽日般密密麻麻压境,须臾间,田间作物只剩光秃秃的秆茎在风中瑟瑟发抖,百姓一年到头的心血、来年的指望,就这么付诸东流;东边烈日高悬,土地干裂出道道狰狞口子,仿若大地干裂的嘴唇,水源干涸见底,人畜饮水都成了奢望中的泡影;西边暴雨如注、洪水肆虐,滔滔浊浪似猛兽,无情地冲垮了房屋、卷走了牲畜,百姓流离失所,哭声震天,仿若人间炼狱。相较之下,唯有北方尚算安稳,成了众人眼中求之不得的桃源之地。
“可往北去,非得打京城过不可啊,官爷盘查得紧,一路上关卡重重……”一位老者抬手抹了把嘴角残留的粥渍,无奈长叹一声,“咱这群人,走一步算一步,能离灾区近些,先保住命就知足咯。”
君晨心里暗忖,瞧眼下这情形,眼前这群流民不过是打头阵的先锋,后续定有源源不断的灾民如潮水般涌来。他缓缓抬眼,望向远方天际,恍惚间,仿佛瞧见那蜿蜒不见尽头的逃难队伍,影影绰绰,似乌云压境。国家深陷如此大面积的灾祸泥潭,即便国库往昔充盈,此刻应对这滔天巨难,怕是也杯水车薪,难以支撑。眼下,粮食已然成了最金贵、最稀缺之物。
君晨倒不愁自家粮食储备。年少时,他机缘巧合得了奇遇,被世外高人看中收为徒弟,习得一身非凡本领;归来后,名下产业在他的精心经营下蒸蒸日上、囤货满满当当。只是这粮食要如何大张旗鼓地送出去?凭空赈济灾民,风声一旦走漏,必然引得朝廷侧目。自已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对外只称是普通粮商,这般青涩年纪做偌大生意,本就惹人怀疑,再毫无缘由地大量散粮,届时百口莫辩,苦心经营的身份顷刻间便会被拆穿。
焦虑如汹涌潮水,一波波向他无情袭来。君晨退回临时搭建的营帐中,脚下步伐急促慌乱,来来回回踱步,脚下土地都快被踏出一条浅沟。他身负超凡实力,能在暗夜中来去自如、飞檐走壁,知晓诸多奇门异术,可此刻面对这棘手难题,却深感无力。总不能凭借异能,凭空变出大批粮食置于众人眼前,或是施展仙法瞬间安置所有流民吧?真若那般行事,定会被世人视作神仙下凡,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往后哪还有平凡日子可过?名声太盛,只会被困在众人目光织就的牢笼里,寸步难行。
想到此处,君晨长叹一声,满心无奈。要是这会儿能有个妥帖、毫无破绽的身份作掩护,该有多好。既能光明正大地赈济灾民,又能隐匿在人群里不被过分关注,安稳做自已想做的善事。可这凭空捏造的身份,又哪是说有就有的?营帐内气氛凝重压抑,唯有他踱步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敲在这令人焦灼的僵局之上。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善天下。这也太难了,要不施法天降粮食?”君晨苦笑着摇了摇头,自知这法子显然不太妥当,不过是无奈之下的一句自嘲罢了。
就在此时,双禄一路小跑进来,气喘吁吁躬身道:“爷,外头来了一群当官的,说是要带您入宫。”
“入宫……”君晨身形陡然一僵,面露惊愕之色,愣在原地。片刻后,他弹开右手,指尖飞快掐算,眼眸中光芒闪烁,随即一拍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天助我也,可……可按照现下情形,我理应表现出不愿去才是,罢了……”说罢,君晨整了整衣衫,对双禄道:“双禄,让他们稍等,我马上就来。”言罢,疾步跑去后院。
后院有一排十几间空房子,君晨屏气凝神,双手快速舞动,指尖光芒闪烁,储物戒指内的粮食如涓涓细流般倾泻而出,转瞬便将每间屋子堆得满满当当。小麦、稻谷、高粱,还有红薯、土豆、玉米等等,品类繁多。看着这些,君晨拍了拍手,满意地点头笑道:“嘿嘿……这回够用了。”
跟随宫里太监和侍卫一路来到皇宫,尚书房门前,君晨莫名有些紧张,脚步不自觉放轻,蹑手蹑脚。里头却陡然传来一个暴喝声:“小兔崽子,给我滚进来……”
君晨一听,先是缩了缩脖子,随即快走几步,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抬手挠了挠脑袋道:“那个哥……”
然而,另一道女子声音从另一侧急切传来,带着几分颤抖与激动:“晨儿你跑去哪里了?”
君晨闻声转身,瞧见来人,记忆瞬间回笼,这是他的姐姐长公主君汐。君汐眼眶通红,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君晨紧紧抱住,力道大得似要把他揉进怀里,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打湿了君晨肩头衣衫。她双手在君晨后背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哽咽道:“你一走就是三年,我和皇上四处派人找你,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怕你在外头遭遇不测,吃了苦受了罪也没个人照应……”
君晨满脸愧疚,挠了挠头讪笑道:“我…我跟随一个老道学艺三年,师父管教严苛,平日里不许我与外界联系。后来师父仙去,我才赶忙回来,这不,正逢咱们神州大难,我正巧有办法应对……”
皇帝君皓此时也大步走来,一把揪住君晨的衣领,眼眶泛红,眼中泪水止不住打转,嘴上却满是责备:“学艺,朕可以给你请皇宫来的大师,何须你四处乱跑?你知不知道大姐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在宫里头唉声叹气;你知不知道你大哥我派出去多少人寻你,耗费了多少心神?而你回京却不回宫,住在外头,你个白眼狼,父皇驾崩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说你是福星,我看你这会儿倒像朕的煞星,让朕每日为你担惊受怕……”
君晨被衣领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轻拍君皓的手,憋得涨红了脸道:“大…哥……要…要勒死我了……”
君皓闻言,忙松开手,转而一把抱住君晨,堂堂九五至尊,此刻全然没了往日威严,哭得像个孩子,肩膀微微颤抖,一边哭一边道:“晨儿,你在外头受苦了吧,怎不给大哥递封信?哪怕只言片语,也能让我们安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