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国地处南方，京城更是名副其实的江南之地。
每到梅雨时节，就会连着下雨。
特别是这几天下的还是连绵不断的暴雨，导致月祈楼好几天都没什么生意。
本来南宫澈以为，他们不用接客，应该会高兴。
结果一个个都急的不行。
因为如果他们连续三天接不到客，就会被罚关进屋里挨饿一整天。
不管什么原因，哪怕是恶劣天气影响也不行。
而且他们给月祈楼挣的所有收入，也分不到一文钱给他们。
甚至他们都不能离开月祈楼半步，进了这里，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仿佛只是给凌霄挣钱的牲口。
不仅如此，南宫澈还在楼的后院里发现了一处四周都是铁栅栏的牢房。
里面关着几个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男人，很明显精神已经不太正常。
三日后，南宫澈因为没接到客，被锁在了房间里，要被罚饿一整天。
傍晚时刻，南宫澈正饿的饥肠辘辘，忽然听到有人在敲自已的窗户。
这里是二楼，敲窗户的人肯定是爬上来的。
南宫澈起身去开窗户，发现窗户外杵了一个汗淋淋的小脑袋。
是阿辉。
阿辉瘦小的身体费劲的挂在窗边，一手扒着窗台，一手给南宫澈颤颤巍巍递了一个脏脏的馒头，“澄雨哥……”
“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阿辉便因为一脚没踩好，失足掉了下去。
好在南宫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后脖颈的衣领，只用一只手臂，就把他整个身体轻而易举的提溜了起来。
而后，从窗台拽回了屋里。
阿辉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脸上泪痕斑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
又再次把那个馒头递给南宫澈，带着泪痕的脸上却挤出笑容：“你一天没吃了吧，我特地把我藏了好久的存粮拿来给你吃……就是有点脏了，不过剥了皮应该还能吃。”
南宫澈怔了一下，接过来，看了眼这个脏兮兮的馒头。
表皮不仅脏，还有点发霉了。
可能是阴雨天气所致，或者确实是放了很久。
硬邦邦的。
还一股酸味。
不过剥开外皮，里面是好的，能吃。
难得的，南宫澈冲阿辉笑了笑，“谢谢你。”
“哇，澄雨哥哥笑了耶！哥哥笑起来真好看，比不笑好看百倍。”阿辉欣喜道。
南宫澈咬了一口发霉的馒头，表情凝滞住。
那味道极其酸涩，以至于他这个几乎不太在意吃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
但介于腹中空空，实在难受，还是勉强自已继续吃了下去。
一边吃，又注意到阿辉的锁骨和脖颈都有很严重的淤痕，不经意问：“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啊……”阿辉连忙捂住，含糊其辞道：“嗯……就……”
南宫澈脑子很快，对伤痕也敏感。
哪怕阿辉没说，他也猜出了伤痕的来历。
又眼疾手快的撩开阿辉双臂的袖子，发现也都是淤痕。
必是哪个客人弄的。
南宫澈心里有了波澜，忍不住问他：“谁弄的？知道对方名字吗？”
“知道是知道……”阿辉挠挠头，“就是上次把你请进房间的那个夏公子。”
夏安！
又是他！
“不过没关系，我都习惯了，再说我们也没有反抗的权利，人家出了钱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这么小，是被父母卖进来楼里的？”南宫澈的声音比阿辉本人都急。
“不是啊，我是被抓来的。”
这句话震惊了南宫澈，“抓？”
“对啊，不仅是我，我们大部分的月人都是被抓进来的。”
南宫澈不解：“凭什么抓你们，你们犯了什么错？”
“没犯错，就仅仅因为，我们是月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看南宫澈没反应，阿辉又接着问：“难道你不知道‘月奴制‘吗？”
南宫澈表示不知：“我离开京城五年，刚回来。”
“怪不得你不知道。”
阿辉垂下长而浓密的眼睫，脸上溢满悲伤，娓娓道来。
“本来我和父母还有哥哥生活在一个遥远的村庄，过得很幸福。可是某天，我们全家都被官府抓了，然后我就被送进了月祈楼里，开始被迫接客。”
“他们说这是渊国的新政策，皇帝钦定的‘月奴制‘，意思是汉人高贵，月人低贱，不配和汉人同享渊国这片土地。”
“自从渊国开始实行‘月奴制‘，官府便大肆抓捕月人，长得好看的就送去青楼接客，长得不好看的就送去工地做工。”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被送来月祈楼吧……也不知道我父母和哥哥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好想他们……”
阿辉说着说着，已经潸然泪下。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脸庞，覆盖了他之前的泪痕。
南宫澈突然无话可说。
他在边塞只顾打仗，根本不了解新政的实施。
这个“月奴制”，他是第一次听说。
“那你们没想过逃跑吗？”南宫澈蹲下身，轻轻替阿辉抹去脸庞上的泪珠。
他本来是不怎么喜欢孩子。
但这个阿辉着实可怜，还这么善良。
“逃？逃去哪里啊，我的家和家乡都被官府毁了，再说跑出去被抓回来，会被关起来折磨的，后院有个铁牢，就是专门关逃跑的人。”
南宫澈这才知道那几个浑身是伤神志不清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之前他还以为是凌霄把这群人当牲口。
原来最大的根源在渊国的皇帝？！
在那个高高在上凌驾一切的人眼里，这些月人都只是奴隶而已。
他们也不是自愿接客卖身，只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活下去。
说完自已的身世，阿辉又好奇的问南宫澈：“那澄雨哥哥是怎么来这里的？你是汉人，肯定不是被抓来的吧？”
南宫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道：“我是生计所迫，自愿的。”
“可是我看哥哥身手气质都不错，琴也弹的好，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至于被生计所迫吧？”
“嗯……家里以前是做生意的，突发恶状，负债累累，为了还债我才来了这里。”南宫澈随口胡诌道。
“哦这样……”
阿辉明显是信了，又左右摸了摸自已两边的袖口，在里面掏了好半天，才扣出一小块银钱，笑嘻嘻的递给南宫澈：“这个你拿去吧，是有个客人偷偷打赏我的。”
“反正我们这些月人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这里，要赏钱也没用，不如给你了。”
南宫澈本来不想收这些钱的，但实在架不住阿辉的好意。
最后还是收下了。
看南宫澈收了钱，阿辉反而高兴的像是自已得了钱一般。
“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特别像我哥哥。虽然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但那冷冰冰却又有些温柔的感觉，却一模一样。”
“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老天看我失去家人太可怜了，才让你来到我身边，做我的哥哥。”
阿辉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南宫澈无言的把阿辉的身子搂进怀中，嘴里轻喃：“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
“真的啊？”阿辉眨着硕大的蓝眼睛，破涕为笑，“那你有亲弟弟吗？”
南宫澈果断答：“没有，我是家里的独子。”
但很快，南宫澈的表情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不过……倒是有一个捡来的……”
“啊？捡来的弟弟？”
“我把他视如已出，当亲弟弟教养，可他……”
甩了甩头，南宫澈从回忆中走出来，不再想那人。
又摘下了自已拇指上的琼玉扳指，递给阿辉：“既然已经把你当亲弟弟了，做哥哥的也得表示些什么，拿着这个。”
阿辉不接，踌躇道：“可是……这个看起来好贵的说……”
“不贵，最普通的玉石。”南宫澈在撒谎，又强行把扳指塞了过去，“若是贵我早就卖了还债了。”
主要南宫澈身上也没其他东西能送的。
这枚扳指，在牢里送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当不存在了。
更何况还被凌霄摸过。
哪怕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他也不再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