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军军蹦蹦跳跳地追着蝴蝶。
孟秀兰望着军军欢实的背影，又想起儿子敷衍的态度，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孟秀兰忽然看见前方一抹鲜艳的红色。
走近了一看，是冯珊珊穿着崭新的红裙子，头发烫成了时髦的波浪卷，正挎着包往家走。
孟秀兰打量着姑娘一身的喜气问道：“珊珊这是要办事儿了？”
冯珊珊热情地打招呼：“二婶子，大热天这是干啥去了？”
孟秀兰笑着回道：“我去山上给你大成哥送饭了。你这是要结婚了吗？”
冯珊珊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从包里摸出一把糖塞给军军，又递了一把给孟秀兰：“是啊，二婶，我刚订了婚，打算国庆节结婚。”
“糖纸上印着金色的“囍”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哎哟，这可是大喜事！”孟秀兰着手里的喜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瞧瞧你，工作又体面，又要结婚了，你爹妈可算省心了，真是个好孩子啊！”
冯珊珊抿嘴一笑，突然问道：“对了婶子，玉成哥和晓楠姐什么时候办事啊？上次在县里遇见，看他们挺般配的。”
孟秀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低头帮军军剥了一块糖，避开冯珊珊探询的目光：“快了快了，也是今年......”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那可说定了，到时候我一定回来喝喜酒！”
冯珊珊挥挥手走远了，红裙摆在小路上荡起欢快的弧度。
军军仰起脸：“奶奶，大舅真的要结婚了吗？”
孟秀兰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孙子的手。
突然拿定了主意——明天就去县城找周晓楠！这婚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好好的姑娘怕是都要寒了心。
老人的心里翻江倒海，别人家的喜糖都发到手里了，自家儿子的婚事却还悬在半空。
明天，明天一定要去趟县城，这桩婚事说什么也得定下来了。
七月的天空堆着厚厚的云层，孟秀兰把一些新摘的木耳、晒干的野山菌，还有一小罐自家酿的山楂蜜都装进篮子里。
军军打开自己的小书包，把期末考试的奖状都塞了进去。
“军军啊，咱们去找你周阿姨玩，你带这个干啥？”孟秀兰好奇地问道。
军军仰着头炫耀道：“我要带给周阿姨看，让她知道我是好孩子。”
孟秀兰笑着帮军军把小书包拉好拉链，然后提着篮子去坐车。
"奶奶，周阿姨会喜欢这些蘑菇吗？"军军仰着脸问。
孟秀兰笑着说："城里买不着这么新鲜的山货。"
她心里盘算着，周晓楠是城里人，不稀罕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这些特产应该能表达自家的诚意。
这是孟秀兰第一次自己带着军军去城里，虽然有些慌张，但是也算是在城里待过，虽然只是走固定的路线接送孩子上下学。
她带着军军顺利地从路边拦了一辆班车到了县城长途汽车站。
出了车站后，孟秀兰辗转问了几次路，祖孙俩终于找到了野鸡岭驻县城办事处。
那是一间临街的小办公室，推门进去时，周晓楠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见门响，周晓楠抬起头，惊讶道："婶子，军军，您怎么来了？"
她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搬椅子，"军军又长高啦！"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大白兔奶糖塞到军军手里，然后又亲手剥了一块糖给军军吃。
孟秀兰局促地坐在椅子上，粗糙的手指着竹篮边缘。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军军剥糖纸的沙沙声。
"晓楠啊..."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和玉成的事，早些定下来吧？"
她鼓起勇气首视姑娘的眼睛，"你们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婶子都答应。"
周晓楠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想了想，轻声道："订婚随时都可以，只要我俩有合适的时间，就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结婚的话，就是在哪里还没有定好......"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了孟秀兰心口上。
看着孟秀兰的样子，周晓楠有些过意不去，她只好解释道：“我俩结婚简单，关键是结婚后住哪里的问题，毕竟现在我在城里，他在野鸡岭那边......”
孟秀兰点点头：“你说的这个问题婶子也想过，要是天天两头跑，日子也过不安生。婶子回去跟玉成再好好商量商量。”
周晓楠中午带着祖孙俩吃了顿便饭，又贴心地送到车站坐上车。
临走之前，孟秀兰拉着周晓楠的手保证道：“闺女，婶儿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你放心啊！”
看着汽车慢慢驶出汽车站，周晓楠的心里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委屈情绪。
她都快一个月不去野鸡岭了，也没有打过电话，赵玉成也不主动联系自己。
他真的那么忙吗？还是说前些天遇到前女友，就把自己给忘了吗？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鼻子发酸。
忽然一个惊雷响起，哗哗下起了大雨。
周晓楠走在雨中，一时分不清自己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回程的汽车上，军军靠着孟秀兰睡着了。
孟秀兰望着窗外的大雨，突然想起女儿玉秀的食品厂家属院。
那套小房子是玉成前年出钱买的，当时为了要分房名额，儿子前前后后没少折腾。
"就用那个房子！"老人一拍大腿，有了一个好主意。
她摸着军军的头盘算：虽然小了点儿，但收拾出来当新房也够用。
最重要的是，这既满足了晓楠不想在村里办婚礼的愿望，又不用再买新房。
汽车驶过食品厂大门时，孟秀兰己经打定了主意。
今晚就去和玉秀商量，大不了让女儿暂时搬回宿舍里住。
想到这儿，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军军仰着脸问："奶奶，你笑什么呀？"
"笑你大舅要娶媳妇喽！"老人捏捏孙子的小脸，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