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求生
进来绕过宗衍,扶起跪趴在地上的宗宝妮。
她用不上力气,宗彻半弯腰,搂着她,勾着手臂,以半拥抱的姿势将她放在轮椅上。
捡起地上的白色羊绒毯,平整铺在宗宝妮膝盖上。
“宝妮没事吧,是出了什么事吗?”绒毯被对角折叠好,宗彻指尖有着在恒温空间里留下的燥热,手从宗宝妮腰上抽离,热意跟着消散。
她一时沉默,泪在眼角,润的。
“没什么事。”宗衍寡淡沉冷,若有所思看了宗宝妮一眼,“我先出去了。”
下跪求情这一招。
是姿真的惯用手段。
要是姿真没有教宝妮,宗衍才不信。
宗彻目光追随着宗衍出门,轻声哂笑,“三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同你吵架了?”
他讲话时慢悠悠的,如沐春风。
像是寒冬腊月里直射冰面的暖阳,又像是炎热酷暑里一捧清凉的井水。
宗彻与宗衍那样冷到极致的人分外不同,他连询问都是张弛有度,外加那张无时无刻都含笑温柔的面孔,很快便化解了宗宝妮的伤悲。
“没……”
有关姿真的事情。
最好不要在宗家提起。
宗宝妮只是宗泰的养女,被破格带来参加家宴就算是宗老赏脸,她的哥哥,可是一辈子不曾来过这里。
“没有就好。”宗彻扶着轮椅,身子弯下,不着痕迹地贴近了宝妮半寸,“宝妮想喝什么吗?我拿来给你?还是我推你出去?”
宝妮耳尖烧起肉眼可见的红,她嗫嚅着,“不用了,等会我自己出去。”-
宗衍那条路行不通。
在回去路上,宗宝妮向宗泰哭诉求情。
“就算不能把姿真姐救出来,最起码打点一下,让她在里面过得好点。”
宗宝妮拉着宗泰的手臂。
她自小受宠,任何要求家里都会满足。
“宝妮,我同样心疼姿真,可这事连宗衍都不管,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宗泰双手搭在宗宝妮的肩膀上,给了她重量与宽慰。
“可……”
“好了。”
见宗宝妮执迷不悟,宗泰拿开手,靠在车窗边,“宝妮,你也长大了,该懂点事。”
宝妮绷紧唇线,沉默叹息。
下车时宗泰先走。
黎招从后备箱拿出轮椅打开,弯腰将宗宝妮从车中抱出,她的胳膊搭在黎招肩上,坐到了轮椅上也没拿开手。
“黎招,你能不能……”
“小姐,你应该听先生的话。”
黎招更不留情面,连让宗宝妮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她负着气将手拿开,“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姿真姐在里面过得是什么日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各个都在推卸责任,你也是,你不是看到了当天的情况吗?”
黎招语气淡漠,“只有一年而已,她表现好的话,几个月就能出来了。”
“你们不愿意帮忙,我找哥哥。”宗宝妮挥开黎招的手,“他才不会像你们一样袖手旁观。”-
平安夜当晚。
港城外的风光姿真是看不到的。
她只依稀记得。
前年的西九耸立起了一颗巨型圣诞树,她有提前一周请求同宗衍去走走。
哪怕只是拍一张照。
与丈夫一起过圣诞,过每一个值得纪念的节日,是姿真的妄念,三年来,宗衍都不曾圆她一次梦。
圣诞节。
他拒绝妻子,与在外的新欢度过圣诞,听说那个女人与梁韵仪有几分相似。
姿真没忘记自己守着一颗灯光涣散的圣诞树到深夜,打开手机便看到陌生女人发来的照片。
在她一夜接一夜等着宗衍时,他正带着别的女人,去圆她的梦。
今年圣诞。
姿真要在监狱度过。
破天荒增加伙食,每人有半块苹果,没有放进餐盘里,姿真偷偷藏到了袖中。
按照规矩坐到位置上,刚张口,一把泥土便洒到了饭上。
只这样还不够。
穿着囚衣的女囚犯又拿勺子拌了拌,“吃吧,一定要吃干净,可千万别饿死了。”
折磨她,摧残她,毁灭她。
是贺家的命令。
从进来后姿真便是知道的,起初她有所反抗,只不过换来的是更为恶劣的毒打,胸前那块烙铁的烫伤每晚都会痛痒难耐。
算了。
姿真眼皮不动,拿起勺子便将伴着泥土的饭喂到嘴里,干涩生苦,泥土里夹杂着碎石粒,难以下咽,她没有呕吐,像是吃家常便饭那样吃了下去。
这算什么。
混着玻璃渣的她都吃过,只不过不太文雅,吃得满嘴是血就对了。
“我说,你还真是贱骨头,这都吃得下去。”女囚犯唇角垂着,震惊又鄙夷。
她们都是奉命对付姿真的。
刚开始她会挣扎,会哭,后来不知怎么了,目光里渐渐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怎么揍,她都不哭不叫。
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怪瘆人的。
姿真吃完最后一口饭,擦拭嘴角,她还在原地坐着,垂着脑袋,像是寂寞的游魂,又像是地下爬上来的女鬼。
周遭几名女囚用她听不懂的港话咒骂嘲笑她,面前的女囚手指一下下戳着她的脑袋,姿真一动不动承受着。
痛。
好痛。
不是身上痛。
是人生,这段生命里只有腐臭与痛苦的味道,幸福变得好遥远,再也摸不到。
姿真很想姑姑与父亲,口腔里混杂着泥土腥苦的滋味,不过很快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她马上就要见到姑姑父亲了。
抬起手。
姿真突然拿起面前的餐盘砸到了对面的女人头上。
敲击声巨大,泛着回音。
女人被砸得头晕眼花,她的狗腿子们怔了下,反应过来后摔下筷子涌上来殴打姿真。
姿真蜷缩在地上,忍受着身上的疼,护着怀中的半块苹果。
这里的动静惹得女管教大发雷霆。
因姿真是先动手的,只将她关了起来,这里姿真来过很多次了,没有光,漆黑一片,除了一扇铁门,四周都是墙壁,地上满是土堆杂草。
关上两三天,人是会半疯的。
姿真缩在角落,感受着手腕的血流淌,这是在混乱时自己划伤的,用的则是前几次被欺负时偷偷藏起来的玻璃尖。
很小一片,并且脆弱。
那些女囚在监狱里算是有权的,又有贺家的关照,什么都能弄来,女管教也会通融。
姿真坐起来,一边用脆玻璃划手腕上的皮肤,一边小口啃咬着苹果。
这便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甜了。
血染到苹果上,姿真品尝着腥甜,倒在地上,唇齿中,最后还散发着果香。
合眼前想到蓝菲。
她是梁太干女儿,不会再过苦日子了,这样姿真便能放心了,还有顾婉禾。
得知自己的死讯,她一定会哭。
可她真的撑不下去了。